父亲的死因,在我心里一直是巨大的问号。陈阳的发现是照见混沌的微光。我紧紧抓住竹竿,五指收拢,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的遗体,齿间泛着玫瑰色的血,紫红色的尸斑。
还有上峰的非常介入,虽然符合地方治安的惯例,但是一下子跳过地市级,省厅直接来人,明显不合常理。
此外,家族虽然只是小有资财,但是对本地财税贡献可观,有好几块年度纳税大户的牌子,四伯父甚至拥有参加本地千人企业家大会的资格,如此重要的命案本应得到更多重视,却草草以失足结案,还差点定为安全生产事故,很是让安监等部门捏了一把背锅冷汗。
陈阳打断我的思路“叫醒”了我:“言言姐,我们得回去守岁了,要不然家里人会担心的。”
没有蓝蓝落水这个插曲,我本来想陪天上的父亲跨完年再回去的。现在经由父亲,想起母亲的苦楚,突然后悔自己的任性,后悔强加自己的价值判断给母亲,并借以打击她的最后精神支柱——哥哥。
我特意交代陈阳不要说出今晚的发现,让大家过个安稳的年。有时候,无知无觉,没有负担,才能快乐。我也想自己先理一理思路。
回到小楼,蓝蓝正缠着安叔讲泰国的见闻。安叔不善铺陈表达,有点窘。他告诉蓝蓝我爸几乎每年都会去泰国,许愿求取佛牌,还愿施舍,还买了一些泰国的佛器。我爸过世的时候,我妈认为是这些异域的佛器带来了厄运,打算全部搬出去烧毁。安叔苦劝,才留下这些佛牌,悬吊在父亲永远离开的地方。
蓝蓝被突然进去的我们吓了一跳:“陈阳小白脸,出去那么久做什么?不怕被佛牌收了,掉进蜜饯池。”陈阳动了动嘴唇,终于没有解释。
安叔的背影拖得很直、很长、很寂寞,然而很安定。提前燃放的跨年烟花,仿佛父亲出殡时漫天飞舞的纸钱。
走进院门,母上正在屋檐下翘首以待,看到我嗫嚅着嘴想说点什么,我在越来越密集的鞭炮声和越来越明丽的烟花幻影里,抱了抱她说:“妈妈,对不起,新年快乐!”
妈妈的回答有点低落:“新年快乐!”
我突然没有了撒娇的动力,这很不像平时的我。平时的我,跟家人、朋友吵架,总是会最先心软,对妈妈更是一定会率先撒娇,想猫博取顺毛捋一样。
但是我今天不想撒娇,既是划清底线边界,表明我对哥的真实态度,也是想要快点强大起来,不想藏在家族的羽翼之下,不想装傻当乖乖女。明明洞见一切,却要浑浑噩噩,我有点做不到。
母上有点失望,幸好蓝蓝及时替我给了她一个满怀的几乎要转圈圈的拥抱:“阿姨,新年快乐,谢谢您收留我,希望您越来越美,我想喝糖水了。”
母上说:“早就炖好燕窝了,压岁钱你们都收着。”蓝蓝的“千恩万谢”出乎意料地真诚,许是刚才生离死别让她加倍珍惜身边的一切吧。
四个女人,一个阳台,八荒烟花,这个春节,不算寂寞。但是父亲,始终是寂寞的。
母上和阿姨休息以后,我偷偷摸下楼去厨房,按照风俗把银器放入水中烧开,据说这种水可以“收惊吓”。
蓝蓝半信半疑,我安慰她:“银做的餐具、炊具那么多,银针还可以用来试毒,没事的。何况我牺牲没戴过的银手镯给你烧水,即使没效果也不会毒死你的。”她被我连哄带骗喝了下去。我还在旁边装神弄鬼做法念“收惊咒”,两人闹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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