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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危机
“煤气费，五楼的。”楼道里传来了收费员的一声吆喝。
淑婷赶忙关上煤气灶，她拿起抹布将自己那双白净纤巧的手擦干净，看得出来她在平时辛苦的工作中，仍然不忘养护她那双手。她的脸色比手苍白许多，薄薄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双颊不带一丝红晕，整个人的气色看上去十分糟糕。
淑婷快步走进卧室拿钱，这时眼前的一幕让她惊呆了，她的儿子正在从她的钱包里偷钱。淑婷走上前一把抢过钱包，扇了面前的儿子一巴掌呵斥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会了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
阿强打开房门走进家中，他的气色看起来和妻子一样不好，他平时寡言少语，甚至有些沉闷，可是当他看到妻子对着儿子大呼小叫，便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淑婷怒气冲冲地对阿强说：“儿子刚刚从我的钱包里偷钱，这么小就开始偷家里的钱了，长大了肯定和你一模一样。”
“什么叫长大了和我一模一样？”阿强有些生气地问道。
“你年轻那阵不就是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吗？你还和咱家门口的那个劳改犯是兄弟，你看看咱家门口除了你以外，还有人和那个劳改犯走得那么近吗？我看儿子就是继承了你的基因，长大了肯定好不了。”
“你不要总是劳改犯劳改犯地叫，我从小就和他是兄弟。他是犯过错误不假，可是他在里面好好改造，出来之后在市场靠卖鱼为生，说明他已经改过自新了。”
“哼，他改没改过自新，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淑婷冷哼了一声说，“不说他了，说说怎么教育儿子吧。”
“我觉得儿子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你不应该用审问犯人的方式来审问孩子，更不应该粗暴地动手打他。”阿强平静地对淑婷说道。
淑婷听完阿强的话，失望地向卧室门口走去，她站在卧室门口背对着阿强说：“我当初真是被蒙蔽了双眼，才会嫁给你。你年轻的时候不学无术，中年的时候职场危机，现在儿子犯了错误，你还要溺爱他，而不是好好教育他。你给不了我和孩子一个家，我们离婚吧。”
淑婷头也不回地打开房门离开了这个家，卧室里的阿强看了一眼儿子，儿子也在用那双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阿强蹲在儿子面前问道：“现在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告诉爸爸，为什么要从妈妈的钱包里偷钱，好吗？”
“因为我们班的胖子找我要保护费。”儿子在阿强耳边小声地答道。
“只有这一个原因吗？你没有拿钱去买小零食的想法吗？”
“真的只有这一个原因。”儿子委屈地说道。
“好了，爸爸相信你，爸爸会替你处理好这件事情的。”
2.适得其反
转天清晨，阿强陪儿子一起来到学校，阿强向儿子的班主任反映了胖子的情况，班主任听完之后表示十分抱歉，并且保证会加强对胖子的批评教育。阿强觉得这件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他向班主任表示感谢，心满意足地去公司上班了。
阿强下班回到家之后，儿子正坐在沙发上哭泣，阿强走上前查看，发现儿子的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上前询问儿子发生了什么，儿子哭诉道：“他知道了是你找的老师，狠狠地揍了我一顿。你千万别再去找老师了，找老师没有用的。”
阿强稍加思索了一下说：“相信爸爸，爸爸可以用别的方式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你先回房间休息好吗？”
“好。”
夜晚，阿强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知道解决不了这件事情的话，淑婷是不会回来的，这个家也就散了。可是他更清楚学校的老师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胖子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老师无非就是批评教育。被胖子得知是自己找的老师，自己的儿子第一个遭殃，事情不仅没有解决，还让儿子挨一顿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既然找老师解决不了问题，那不如换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阿强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美的计划。阿强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名字，他刚想按下去，又把手机关上扔在了一旁。他的心里有一团压抑的怒火，此时他的样子让人看完过目不忘，又隐隐不安。
他拿起手机走到客厅，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一口气喝了下去。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他仍然感觉浑身燥热，他脱下了他的上衣，不停地用右手抚摸着左臂上的刀疤。“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阿强自言自语道。
阿强就这样在门边的桌子旁坐着，脸庞藏在黑夜里。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被桌椅腿切碎成带着浮尘的凌乱图案，差点儿就要碰到阿强的脚边。阿强又一次打开通讯录，这一次他按下了那个他熟悉的名字。阿强并非许久不和他联系，相反，阿强总是和他在一起聊天、吃饭、健身。只不过这一次阿强要说的话，他一直没有想好该怎么开口。
电话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强哥，你十几年没有这么晚给我打电话了，今天晚上有什么事吗？”
“老默，我想吃鱼了。”
“烤鱼店见。”
3.教训
烤鱼店的面积约有三十平，设有八张桌子，每张桌子够四个人围坐。店里已经没有其他的客人，方才走的一对情侣似乎是今晚最后一拨客人。阿强和老默面对面地坐着，老默习惯性地戴着鸭舌帽，鸭舌帽压得十分靠下，看不清他的脸。阿强站起身打开一瓶白酒，给自己和老默各倒了一杯。“多熟悉的场景啊。”阿强心想。
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得令人心痛，他看着杯子里的白酒想起从前，想起了一场战斗，那场战斗之后他和老默像今天一样坐在这里喝酒。阿强永远也忘不了在那场战斗中，他的另一个兄弟阿盛倒在地上，抱着追过来的敌人的大腿冲着阿强和老默喊道：“你们两个不要管我，快跑！”阿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举起刀，朝着倒在地上的阿盛砍去，之后的事情，阿强没有勇气去看，他转过头和老默拼命地往前跑，跑到这家烤鱼店附近才停下。
想到这，阿强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他对坐在对面的老默问道：“阿盛走了几年了？”
“二十年了，你也是在那次战斗中受的伤。那次战斗以后，我因为故意伤害进去了，你决定金盆洗手了。”
阿强坐下来感慨道：“是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那时咱们还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一转眼，都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黄土都埋半截了。”
老默夹了一口烤鱼放进嘴里说：“唯一不变的是这家店的味道，强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儿子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不过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会引起公安介入。这种情况你也知道学校的解决办法，无非就是批评教育，解决不了问题。”
“咱们俩上学那阵不就是这样，认错态度积极，但是屡教不改。强哥，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你也不用瞒着我，其实这么多年我都知道。”阿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说，“你出来之后一直在市场做生意，还是认识一些朋友的，你看能不能让你的朋友们帮帮忙，由他们出面解决的话，没有人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老默听完之后沉默不语，他一直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烤鱼。阿强看着眼前的老默觉得有一些陌生，如果是在二十年前，老默一定会举双手支持，绝没有半个不字。阿强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老默，老默伸手接过了香烟却依旧没有说话。阿强开口问道：“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老默把烟放回到阿强的面前，他面露难色地答道：“强哥我确实是认识一些朋友，可是这个事情终究是小孩的事情。如果我的那些朋友出面帮忙的话，多多少少有一点不合适，你之前也是在外面混的，我想你能明白这个道理。”
阿强拍了拍头说：“不好意思，老默，我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说得对，这是小孩的事情，大人不能插手。”
“要不这样吧，我也认识几个小孩，这件事情我让他们帮个忙。”
“找小孩靠谱吗？他们没轻没重的。我就是想简单的教训一下，不要把事情搞大了，我不希望有人成为第二个阿盛。”
“你把你儿子的学校和班级告诉我，我让他们打听打听，他们干活儿挺稳的，肯定能把这件事情给你办好。”
“那麻烦你了，希望中学八年六班，听我儿子说是一个留着短发的胖子，在整个学校都挺显眼的。”
“明天下午你听我电话，应该半天就能调查出来结果了。”
4.转意
转天下午，阿强正在去学校接儿子的路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是老默打过来的。他开口问道：“这么快就有消息了吗？”
“你现在在哪了，咱们找个地方见面说吧。”
“儿子马上就要放学了，我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那我在学校门口等你，咱们学校门口见。”
学校门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来接孩子的家长，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涌出了校门，有家长接的孩子和家长一起回家了，剩下的那些没有家长接的孩子，在小摊买了一些零食一边吃一边往家的方向走。阿强给儿子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儿子自己先回家。阿强骗儿子说是去给他买玩具，其实他是要在今天放学，给那个欺负儿子的胖子一点教训。
“记住了，以后我来你这买东西，你要是再敢找我要钱，我就给你腿打折。”阿强眼前有一个黄毛正在威胁小卖部的老板，老板低下头没敢说什么。阿强发现他好像在老默的摊位看见过这个黄毛，他跟着黄毛往前走了几步，便发现了站在墙边正在抽烟的老默。
阿强走上前去对老默问道：“人都找好了吗？”
老默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黄毛答道：“让他和你说吧。”
黄毛对阿强点头示意一下介绍道：“强哥你说的那个胖子我认识，他一放学就去街角的网吧打游戏，他凭借着自己的体型在学校里小有名气。不过这个胖子出了学校就不行了，他在外面没有什么朋友，这件事情就交给我吧。”
“你父母那里交代好了吗？这么晚还不回家，我怕你的父母担心。”
“强哥，我父母都在外地打工，根本没有人管我，我不回家都没事。”
“一会儿下手可不要没轻没重的，差不多点到为止。”阿强对黄毛嘱咐道。
“放心吧强哥，我跟默哥混了好几年了，我这个人做事有分寸的。”黄毛用手指着校门口的方向问道，“不过今天真是奇怪，那个胖子站在校门口好长时间了，他是不是察觉到我们要收拾他，不敢回家了？”
老默掐灭了手里的香烟，拍了拍黄毛的肩膀说：“沉住气，他在校门口我们没法动手，在他回家的路上再动手，检查一下家伙。”
黄毛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他将折叠的瑞士军刀打开，明晃晃的刀刃刺得阿强睁不开眼。黄毛一边在手里把玩着瑞士军刀，一边问道：“两位哥哥觉得我这个家伙怎么样，一会儿就给他放放血。”
阿强一把将瑞士军刀从黄毛的手里夺了过来，黄毛一脸惊愕地问道：“强哥，你把我家伙收了，我一会用什么干活？”
阿强不慌不忙地从腰后抽出一根甩棍，递给了黄毛说：“用这个就可以了。”
三个人正说话间，校门口的胖子开始往街角的方向移动。阿强、老默和黄毛跟在胖子的后面，走了一会儿，老默回头看了一眼对黄毛说：“离校门口已经很远了，转过这个街角你就动手。”
转过街角，胖子身边突然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胖子好像在和老人交谈着什么。黄毛一看眼前的场景，有点慌神地问道：“这可怎么办？”
阿强有条不紊地答道：“你先待在原地别动，我和老默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阿强和老默走了过去，他们看到胖子抹着眼泪对老人说：“别的同学都有家长来接，你说好了今天来接我，怎么又没有来？”
“不是我不想来接你，你奶奶刚刚又不舒服了。”老人一边从手提袋里拿处方一边说，“你爸爸妈妈都在外地打工，你奶奶不舒服只有我去带她看病，看完病我就立刻赶过来了，没想到还是耽误了。”
阿强听了胖子和老人的对话，转头对身边的老默说：“今天我不打算干了，咱们俩回去吧。”
回到街角，阿强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递给黄毛，黄毛收起烟乐呵呵地走向街角的网吧。老默没明白阿强的用意，他想开口问问阿强是什么意思，阿强却先开口问道：“像黄毛这样的小兄弟，你还认识多少？”
“十多个吧。”
“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当然有，随叫随到。强哥你不会是想干一票大的吧？我觉得因为孩子的这点小事，真的没有必要，况且咱们都已经这个年龄了。”
阿强把胳膊搭在了老默的肩膀上，二十年前他们两个经常这样勾肩搭背，一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阿强看着眼前这熟悉的街道说：“我确实是想干一票大的，你陪我走一趟。”
5.重圆
仅仅十五分钟后，阿强和老默就已经坐在街道办事处的接待大厅了，接待他们两个人的是民政科的胡科长。胡科长看着年龄不大，面貌略显老成，整个人透出来一股灵气，以他现在的年龄能做到科长的位置，想必在为人处事方面有一套自己的经验。
阿强将胖子的情况反映给了胡科长，希望街道可以解决一下留守儿童的问题。胡科长耐心地听阿强讲完后略显为难地说道：“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们之前都知道，我们之前打算在放学后的这段时间，组建一个留守儿童的托管班，聘请专门的老师和心理辅导员，在学习上和心理上为他们提供帮助。”
“这个想法可太好了，那后来因为什么事情搁置了呢？”阿强疑惑地问道。
“我们租场地和请老师都需要费用。”胡科长一边打开他的笔记本一边答道，“根据我们现在所了解的情况，咱们街留守儿童只有三个，为三个人支付这么大的一笔开销，有点困难。”
“那假如这样的留守儿童有十多个，咱们街是不是可以为他们开一个小班了？”阿强紧接着问道。
“当然没问题，十多个人完全可以开一个小班。”胡科长毫不犹豫地答道，“可是目前加上你说的这个孩子，也只有四个人，至少还差十个人呢，这件事可能还得搁置一段时间。”
“这十个人不是问题。”阿强指了指身旁的老默说，“这是我的好兄弟，他那里就有十多个留守儿童的详细信息。”
老默将十多个留守儿童的具体信息，一个一个填在胡科长的笔记本上。事情办理妥当后，阿强和老默走出了街道办事处，此时落日正在一点点的下沉，斜阳也随之渐渐隐去，到最后只剩下一抹落日的余晖，遥远的苍穹因这即将褪去的一抹余晖而显得生动了起来。
老默看着眼前这美丽的景色对阿强说：“强哥，我不明白你这么做的意义。”
“当一个人的内心充满绝望和黑暗，罪恶便会在那里滋生，有罪的不仅仅是犯罪的人，更是那些制造黑暗的人。当年我们的父母也都外出打工了，如果那时有人可以把我们引上正道，你和我还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吗？阿盛二十年前还会死吗？”
老默还没得及回答，胡科长就从街道办事处跑了过来。胡科长让阿强和老默留下他们各自的电话，胡科长承诺这件事情会尽快落实，大约两个星期托管班就可以建成。建成后会打电话通知他们，还希望他们可以来看望这些留守儿童，多提宝贵意见。
十天后，阿强和儿子正在上楼回家的时候，胡科长给阿强打来了电话。胡科长说托管班已经建成三天了，这些留守儿童们在托管班里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品尝到了家的味道。留守儿童的家长们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让胡科长代表他们向阿强和老默表示感谢。
阿强放下手机欣慰地打开房门，他站在门口，回想起了十天前淑婷离家出走的场面。“儿子被欺负的事情圆满解决了，我也用行动证明我已经改过自新了，现在该去把淑婷找回来了，不能让这个家散了。”阿强心想。
这时淑婷从厨房走了出来，阿强看到眼前的淑婷，怔怔地站在原地。淑婷对他说：“你做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赶紧进来洗手吃饭吧。对了，你那个兄弟老默成家了吗？”
“老默的情况你也知道，这么多年还是在外面鬼混，一直没有收心，到现在还是自己一个人。”
“那你喊他来咱们家吃饭吧，以后咱们家就是他家。”
阿强拿起手机给老默打去电话，电话那边再一次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强哥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你嫂子让你来家里吃个家常饭。”
“强哥我现在有点事情，我就不过去了，替我谢谢嫂子。”
“你是不是又在和那些朋友一起鬼混？”阿强加重了语气问道。
“强哥你误会了，我正在和一个孩子的母亲吃饭。”
“孩子的母亲？”
“胡科长给我打完电话后，我就去托管班看了看。我在班里发现了一个单亲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得癌症去世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孩子的母亲抚养他，挺不容易的，我想给他们娘俩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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