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好去处 漫游到独家村去探谁
既然沿着寻梦之旅出发 就站出点吸引赞许
——陈奕迅《任我行》

在广东方言里,独家村指那些不合群的人。清高遗世,寡而独居,心似于荒原旷野,自成一村。
孤独吗?谁生与死来不是一个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自由吗?自由得来又有何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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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阵,豆瓣话题上许知远的访谈节目《十三邀》引起了好一波骚动。许知远被冠予的“知识分子”这个词,在这个年代已经被很多人淡漠。毕业于计算机系,却掉进了书袋子里;30岁创立“单向街”书店;34岁,韩寒入选《时代周刊》年度百人榜那一年,许知远撰文《庸众的胜利》,对韩寒的“公共知识分子形象”进行批判;40岁,跑上腾讯视频,跟各界名人吹水,录制《十三邀》。
许知远不知是否曾预料到,他空前引爆话题的时候,与他出版的新书无关,与“单向街书店”无关,却是与《十三邀》——仅仅是一个访谈节目——有关。
他去问马东,你不觉得现代社会越来越粗鄙了吗?末了,马东开玩笑地反击,我没你那么自恋。
他去见女神俞飞鸿,倔强地邀请女神一同观看她的处女作《喜福会》,第二天微信头条就是,许知远调戏俞飞鸿初夜;
他在与嘉宾的对话中频频落于下风,套路式提问惹人尴尬,就有主流媒体撰文“许知远的困顿与苍白”。
新媒体舵手们已经很善于片段式地运用素材去把许知远塑造成为一个“来自远古的生物”、油腻的中年男人,马东口中那“95%的在或者、在生活平凡人”也很受用地去diss一个他们不理解的价值体系。如果不去翻看那一期完整的访谈视频,就没有人注意到马东那句善意的劝告:
“你自己是5%,你就关注你们那5%就足够了。”
许知远的尴尬在于,他想改变这个时代,却未曾理解这个时代。马东、蔡澜、俞飞鸿则几乎都在走一条“意图出世——理解时代——向时代妥协”似乎是曲线救国的道路。情商颇高的“马东”们确实比“自恋”的许知远要惹人喜爱,毕竟拥护他的是95%的世界,而许知远背后只有出世的5%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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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个月兴致勃勃地从图书馆搬回几本蔡澜的书,看他介绍各类食材的品性、最佳食用时机与方法,介绍异国美食与觅食途中的趣事,看得口水直流,酣畅淋漓。说他是享乐主义者,名副其实,美食与美人他都很懂;说他是入世者,再贴切不过,要他脱离了这美食与美人,他是万万不干的。
贪嗔痴念,饮食男女,本是人性。《十三邀》中,许知远遇到蔡澜,纵使他苦了一张老脸要拉着老先生谈论时代弊病,一嘴暖嫩油腻的肥牛下肚,蔡澜传授泡妞之道时,“知识分子”也是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的。追求俗世的、简单的快乐与幸福也是人性,许知远却沉浸在被这个“娱乐至死”的时代所不容的命题与思考中,还企图强迫更多人去思考命题,无怪遭遇嘲笑与窘境。
入世,世界是滚滚红尘,是无数个渺小、生命短暂的自我,是情爱肉欲,功名利禄;出世,世界是浩瀚宇宙,是时代使命,是生命无尽的牺牲与成全。大部分人终其一生困在立身之地,在生存,在生活,在享受微小生命的幸与不幸,像极希腊神话里的西西弗斯,生活的意义因荒诞而存在;只有小部分人纠结于庞大的时代命题,fight with life,fight with the world,他们永远不满足于现状,与现世为敌。正如许知远强调,《十三邀》这个节目就是带着偏见的。有观点的地方就有偏见,你有你的偏见,我有我的偏见,但是,即使做不了推动时代的小部分人,我们也不应该去忽视他们的力量,时代命题不会因为不思考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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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何如?出世何如?隐于野还是隐于世,无非在于内心安定之处。
《红楼梦》是人生一面镜子,一出悲剧。“槛外人”妙玉爱洁成癖,心性高洁,品位高雅,泡茶的水多么讲究,乡巴佬刘姥姥喝过的杯子要丢掉,心灵世界也纯白肃静,只和宝玉说得来话;“槛外人”宝玉不读圣贤书,在大观园与女孩子厮混,观花赏月,阅遍姹紫嫣红。最终修成正果,看破红尘的反而是宝玉。妙玉清高自傲到任何世俗的羁绊都无法容忍,都要断掉,然而特别执着的时候,反而是看不破,俗世出世皆难容。“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
未入过世,何来出世?贾宝玉在至亲至爱的接连死亡中明白到人事无常,在清高不被接纳的时代中看破世俗,一块女娲补天的玉石来红尘历一回劫,这才算出世。马东在于许知远的对话中说,“我的本色是悲凉”。年少看《红楼梦》,挨过穷,做过记者,自己想做的选题总是碰壁,悲观者马东越来越相信很多东西无从改变,不如身段柔软地去融入。
陈奕迅的《任我行》唱出了入世与出世的哲思。小时候可怜神仙鱼困于鱼缸,放生它于沙滩,但神仙鱼是热带鱼,它不但只能在20多度的水温里存活,而且连居住的水质都有要求,放生它,却是害死它。长大后不听队友的劝告,非要半夜冒险上山,队友不想撑下去又觉得无趣。固执地要走着跟别人不一样的路,过着跟别人不一样的人生,有了自由却要往何处去?到后来忌讳孤单,惧怕独行,还是归了大队。
如若群居者不识独家村,雨伞外独行者也不愿聚脚于康庄旅途,5%的人看不到95%的那群人,倒也很好,无纷无扰,各自逍遥。但人生哪有这样好过呢?
“亲爱的/闯遍所有路灯还是令大家开心要紧/抱住两厅双套天空海阔/任你行……”
那就在尘世中遨游,在闹市中建自己的独家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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