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是想不出另外一个意象,可以像四时季风一样让我在时空两个维度上同时体味出截然相异的情愫。仿佛一个季度到另一个季度的轮换里,我一直在耐着性子等待,又在焦躁地索取。往去的十八年光阴里,我像麦穗一样饱蘸了一整个平原夏季所有的昏黄余热,终于等到了流火时刻,就妄图追随夏季风一同远去。
睡梦中多次预演过今天第一次离开这片土地的情景:飞机划破云层,我坐在临窗位上,鸟瞰那个生我养我的三角洲地带,微蒙天空下模糊的灯火勾勒出入海口的尖形轮廓,海陆线清晰可辨,夏季风吹着云海流动,缓缓流到很远很远。
我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熟谙长江三角洲季风的规律,也许是季风的节律就像紧紧镌刻的一段基因让我无以忘记。我总觉得关乎季风的记忆从姓氏起源的一刻就温存在一个族群的秘密里。你习惯了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由此判断一年四季。从祖辈那里继承来的血液里流淌着季风赋予的生命的能量,又由此在莽原上新兴了一个地域的文明。
总喜欢将地域的改变理解为季风区的更替,而今高空俯瞰整个平原时我却倏忽明白,地域的改变不同于季风的轮换,因为季风的离开太义无反顾,而人的离开却是为了更好的归来。
秋风萧瑟天气凉,季风的一生你不可以把它简单地划分冷热。它的懵懂悸动你不懂,它的沉默温存你不懂,那么你就低估了这场迁徙的意义。人的一生不尽相同,其中的曲折不可预知定夺,正如四季风各有命理,在不同的时刻体味各自的喜忧。
季候轮转,每一场风都不虚美,不隐恶地记下了光阴的故事,阴郁悲凉也好,晴空万里也罢,却没有哪一场不值得被记录,没有哪一笔记录不值得被歌颂。它们明白,冷暖交替才有了阴晴,才有了岁月。饱满无憾的晴天固然心神欢愉,倏忽间的阴雨细想亦有密奥。林夕写,“无常,所以有胆。”命运无常,牵你去远方,希望你在沉默里酝酿,既然如此,便不必苛责,你谙熟的季风节律不会改变,它在你身上早已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幻化作你不变的鼻息。
也许在这个远方盆地的某个天晴风定的午后,我会突然惊喜地在某个瞬间感悟到有熟悉的气息吹过。还是那个湿润的,那个有我有故乡有往事的味道,离合、拼凑又破碎,在我面前,化作一地季风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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