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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图,侵删如果岁月能够留存父亲的声音,那一定是摩托车的轰轰声。
住在黄土高原上的人们,几乎家家户户都离不开一辆摩托车。村里有谁家送孩子上学的、去县城采办物资的、老人看病的、甚至是割二斤羊肉都得伴着摩托车的轰轰声。
我家的摩托车是2006年才买的,犹记得,父亲第一次骑着摩托车来学校接我。
那时候我正上小学六年级。由于离家远,每周末才能回一次家。那是一个春天里阳光明媚的午后,像往常一样。放学以后,我收拾好行李走出宿舍的大门准备徒步回家,宿舍楼前人头攒动,恍惚间,我看见父亲坐在一辆崭新的摩托车上。
我欣喜万分,加快脚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飞快的跑到父亲身边一脚顿住。我激动的问父亲“爸爸,这是你买的摩托车吗?什么时候买的?”
父亲“才买的,坐上回”。
我二话不说,腿一跨就坐在了父亲后方,坐上自家的摩托车,我都能想象得父亲载着我飞驰马路的景象,那风呼呼的从耳边吹过,我的头发应该像电视剧里的妙女郎一样一根根的飘在耳后,我甚至可以等开到石洼深处的时候站起身来,在疾风中大叫一声“啊啊啊啊”,再等着石洼的回应,石洼的回应总是连绵不绝,应该像战场的战鼓,激励着父亲,以更快的速度飞驰。
可没想,我的体重太重,刚坐上摩托车就让父亲的身体晃了几晃,我的好心情随之被扫了一半。
父亲:“你下来,发动起来你再上”。
我只好灰着脸从摩托车溜下,只见父亲脚穿着一双烂胶鞋,摩托车就停在父亲的胯下。发动杆任由父亲的烂胶鞋一顿一顿的踩着,父亲左右来回倾倒,像极了一只笨重的企鹅。轰隆隆 嗡、轰隆隆 嗡! 这声音越来越不对劲儿,像断了奶的羊羔叫唤,一点节奏性都没有,父亲还是没能将车子发动。
我有点气恼了,“好了没有啊?”我不耐烦的念叨着。
父亲紧锁着眉头没有回答。
我就这样看着父亲的笨拙的踩着发动杆,一些男同学站在一旁也在观摩着父亲搞笑的动作。他们低头私语,又捂着嘴笑,我听不到他们说什么。我不去看父亲,也不看那些同学。
恍惚间,我觉得,眼前的这辆摩托车崭新的像不属于我家的一样,一阵自卑感从心底开始蔓延。如果父亲不来接我放学,我可以和同学们走回去,这山路走了一年,也不怕被磨出脚泡了。可是父亲偏偏在这众目睽睽下来接我了。
父亲骑着崭新的摩托车“威风凛凛”,他应当穿一双漆黑的皮鞋,一脚就把油门轰起,载着我扬长而去。可他今天却穿了一双烂胶鞋,那双胶鞋千疮百孔,上面布满泥点,像极了我们烂糟糟的生活。
“上来”父亲的一声吼,把我从飘离的思绪中拽回。
我坐在后面,双手捏着父亲外套的两侧,父亲双肩耸立,双手牢牢抓着摩托车把手,晃晃悠悠的开到了马路上。
此时,大风刷刷吹起我的头发,刚刚想驰骋马路的心情又回来了。
伴随着呼呼的风声,我大声对父亲说“开快点吧”,父亲好像有一丝丝的加快;我又催促他“开快点儿,开快点儿”,父亲回答了什么,可声音被揉碎进了风里,我没听清;我开始不停的催促他“开快点儿嘛、开快点儿嘛”,可我的声音刚从嘴巴出来就被风带到后方的石洼缝里了消失了。
回家脚踩在自家硷畔上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父亲永远都不会是那个带我过飞驰人生的人,这辆崭新的摩托车有一天也会老旧的像父亲的双脚一样布满伤痕和老茧。
父亲拔掉了摩托车的钥匙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门口的窗台上,一进门就笑呵呵的向母亲诉述着我一路上叫唤让他开快一点的经历,母亲也跟着咯咯的笑了起来。
当时,我觉得他们就是在嘲笑我,可现在回想,他们哪里是在笑我呀!他们是在笑家里新添了摩托车,再也不用为去县城走路发愁了;再也不必收秋时哼哧哼哧的一袋袋往家里背枣了;再也不用等着蹭别人家的摩托车了。
确实,只要父亲在家里,院子里经常会响起轰隆隆的声音。那声音就像一阵鞭炮一样,庆祝着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父亲要是不在家,院子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有时,父亲出远门会骑着他的摩托车,摩托车驮着父亲的家当,跟着父亲爬土坡、上陡洼。夏天扛着烈日,冬天迎着风雪。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十几个年头,几乎家家户户都换成了小汽车出行,可我的父亲依旧对他的摩托车钟爱有加,每次出门回来都要拿着抹布把摩托车擦得油光铮亮。父亲并不擅长蹲下,可是擦摩托车的时候,他却蹲的很低,有时甚至把头伸得快要触地了检查他的摩托车。
这些年,我和姐姐依次出嫁,家里就剩下了父亲一人。每次回家看望父亲,总觉得他的眼神又茫然了一些,经常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我知道,那是父亲失去了什么。
去年过年,我带着孩子回家看望父亲,父亲说要给孩子去村里买点蜂蜜,买蜂蜜的路一路都是羊肠小道,我们只好任由父亲骑着摩托车去。
只见父亲熟练得跨坐在摩托车上,一脚轰起油门,扬长而去。我站在家门口看着父亲的背影飞快的穿过一条又一条的羊肠小道,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记得第一次坐父亲的摩托车,我希望父亲可以载着我飞驰在马路上,感受疾风带来的爽快。现如今,我只希望父亲能骑得慢一些,再慢一些,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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