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蒿哥,可能是贱名好养,就像蒿草一样坚强吧。他是我家邻居,其实应该叫做“老好哥”,好人!这是大家的评价。遇事从不与人争嘴,村里谁家有时打个腔必到,再就是就知道磨豆腐、买豆腐、干活儿养活一家老小。
老蒿哥是个苦命人,人生三大不幸他遇到两个。在他年少时父亲走了,老母亲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给娶了媳妇成了家;在他二小子六岁那年媳妇走了,他既当爹又当娘把俩小伙养大,把老母亲养到八十九岁送走。
媳妇走后有人给他说亲他不答应,原因就是怕俩孩子受委屈,怕“有后娘就有后爹”,还怕老娘受不住。毕竟上有老下有小有一句话不对付他就很难做的,所以索性千苦百难自己一个人承受了。
于是,在媳妇走了之后村子里每天一大早就有了“卖——豆——腐,豆——腐——”的叫卖声,拖得很长。那时候我还在上学,爷爷年纪大了喜欢喝豆浆,每天晚上就让我舀半碗豆子到他家里换豆浆喝,那是我才知道他是每天中午把豆子泡在缸里,傍晚从地里回来做饭吃饭然后开磨、筛渣、煮浆、点浆,这个时候就成了嫩嫩的豆腐脑,把豆腐脑灌装俩四方的盒子里压上,第二天早上就成了豆腐。这是他交给我的,每天早上一大早把俩豆腐卖完回家地里干活。
俩小伙大了,他也差不多四五十岁,把孩子放出去打工(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尤其是这样),自己在家依旧是农活,做豆腐卖豆腐,农闲的时候就骑着一辆自行车打点短工贴补家用,他本人也没有什么烟酒等嗜好。孩子们打工的钱全部攒着盖房娶媳妇。
第一个院子完整了,厢房院子全部起来的时候老大媳妇也到家了。他和老大两口住上屋,老二住厢房。平时俩孩子出去打工,他和媳妇在家。媳妇很孝顺,一日三餐桌上请;他依旧很勤劳,每天吃过饭就骑着摩托车去站井口(煤窑上开吊车推煤车),回到家里把几亩地拾掇的成标杆,尤其是那小菜园子在村口格外的诱人。
大概又过了四五年,老二也到了成家年龄,那年腊月村里有人提媒,但是对方说他家唯一的缺陷就是只有一处庄子,闺女嫁过来住一块时间长了不合适(也许啊丈母娘真的是提高楼价的一个因素)。老蒿哥一听这个立马对媒人说:“你对亲家说吧,明年把房子盖起来,腊月办事儿。”果然是年底孩子们都回家了立即召开“家庭会议”,确定了“工作目标”——一年时间盖房、给老二成家然后分家。
过罢年初八俩小伙都干活去了,老大去北京老二去山西,他在家里购买砖、钢筋等材料。五月底俩小伙都回来了,一个月不到一个院子起来了,并且是按照老大院子的标准,那年腊月准时把老二媳妇娶回家,以至于村里都有人眼红说“嘿,这老蒿不显山不漏水一年办两件大事,真够可以的啊。”马上就有人在旁边说“你也没看看人家受的啥罪,出的啥力气,你让你家孩子十六岁出去打工试试……”便没有声音了。
办过事之后开始分家:房子是统一标准,因为老二刚办事没有基础又额外给一点儿补贴让买家具(老大和媳妇都没意见的),老蒿哥先跟着老大带孩子,等到老二家添人了住老二家,从此后各家收入归自己,老蒿哥打零工的归自己支配,俩孩子暂时不用给他养老钱。
应该说这个时候的老蒿哥基本上是苦尽甘来了。俩孩子成家了也不需要他再操那么多的心,并且孩子们也给他说让他在家待着不用出去干活,每月给他养老费。他不愿意,依旧是站井口。再后来,年龄大了(超过六十,即使是熟人)矿上不要也闲不住,就到附近到短工:谁家盖房修屋去和泥地砖之类的。
父慈子孝、兄悌弟恭应该就是说给他家的,在他们父子仨的带领下,两妯娌之间和睦的连村人都羡慕,反正我回家是极少听到他们其他声音的。
前年冬天我回家正在小桃园里松土,听村人说他在医院ICU,原因是打工(七十二岁)回家的路上因为骑摩托车太快直接冲进一个坑里。本来要去看望的但口罩期间进不去,于是就在他出院之后到他家。去的时候他在睡觉也不忍打扰,俩孩子都在家里,向他们了解了情况之后就回来了。再后来听说很严重,以至于把坟都挖好了,就在他老宅子原先的位置。
去年夏天我从医院动完手术直接回老家,在地边上看到了他——坐在轮椅上,老大家小孩推着轮椅,老大给他拿着东西。
那瞬间真的很感动:他应该是在那个地方走了一遭,也许是他的孩子们孝德感动了上苍吧,把他放了回来。
去年八月份,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刷抖音时再次见到了他们一家子,他带着高高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摞红包,先是儿子再是媳妇然后是孙子孙女一个个给他磕头祝寿,然后是合影,九口人一个大家庭!
那天的他应该是最开心的,在手机屏幕上可以看到他尽管很瘦但是精神头很好,分红包的手颤动着,嘴角上扬,几根胡须微微上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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