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湖絮语

作者: 重庆风铃 | 来源:发表于2018-03-30 12:29 被阅读0次

    长寿湖絮语

    清明,我返故乡。

    上午十点过,车抵达长寿湖镇,昏昏欲睡的我,被油菜花、沙田柚、血橙的气息填满,这古老而又新鲜的气息,早已沉潜到我的心底。被生活磨砺久了,我的心也开始麻木。每次回到故乡,这气息总能唤醒我。我在公路两旁停留,公路的西边,是通往我家乡邻封的路。记忆的底片经过时光的回溯,一次次抵达我,让我和长寿湖镇有了亲切的关联。有时,两、三公里的距离,可以忽略不计,就像我经常告诉第一次来我家乡的朋友,长寿湖和邻封,是手上的两根指头,是长寿区的东北角边不需伴奏的合音。风起,长寿湖的水花经常被溅到了邻封。晨起,东林寺的梵音被阳光的金线一拉,就会抵达我现在停留的位置。邻封和长寿湖,一只手上的掌纹,顺着弯弯曲曲的幅度,从远古走到现在,从冬天走到春天。

    我走进狮子滩大坝水电站,我的目光久久在对岸的高峰岛上停驻,我记忆的节奏也急速而来。我念小学六年级的那个春天,我和同学们像一群自由的鸟,从邻封的各个角落出发,背着锅碗瓢盆,带着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红苕、包谷、莴笋,走在这两三公路的路上,走进洒满欢乐的长寿湖畔。住在狮子滩的同学早已在湖边等候,我们就像两股叮咚欢快的流水,从不同的地方而来,最终在一个名为高峰岛的地方汇合。

    那一顿野炊,不止是美妙的菜肴,还是天然的艺术,被长寿湖浸润的情趣与快乐,就像我的影子,跟随我三十多年,变为我生命中恒久的惊叹。

    湖面辽阔。

    湖面是岛屿的宗教,岛屿把自己的前世与今生给予了湖。岛在湖中,湖以持久的耐性与爱,为岛搭建了一座心灵阳台。它们彼此靠近,相互接纳,互为灵魂的伴侣。

    湖的静气是岛屿的静气,湖的肚量是岛屿的肚量。湖包容美好与阳光,也容纳阴郁与黑暗。湖与岛在彼此的熔合与爱的交织中,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守着这方水域,书写内心的百感交集。

    中午,我沿着公路从镇上走到湖边。我走在香樟树下,就像在梦境里远游。梦境把我带回了故土,我的故乡除了漫天遍野的沙田柚、青青的龙溪河,还有这一排排直指苍穹的香樟树。

    树抓紧泥土,根须在地心之处蔓延,我能感知一颗树和另一颗树的根须一定是联在一起的,不然它们不会挨得那么近,内部的语言和气质不会那么相似。香樟树从主树上分出了四、五个分枝,分枝被主干的掌控力与合力支撑着。主树托住了分枝,就托主了它们的一片天,它们被无限扩展,主树却把相思的距离越拉越大。香樟树那么的熟稔与赤诚,这就是爱的召唤与力量吧。就像在长寿湖转盘处分成好几个羊肠小道都能通往我的邻封,每一条路,我能找到回家的方向,每一条路,都呈现别样的风景,但故土的气息在每一条路的血管中,弥漫、弥漫。

    我在树下停留,我能确认长寿湖给予它们的土壤和情感是公共的,但是它们长成什么样,变成自己的属性,完全是它们自己说了算。香樟树就像长寿湖的水域,阔大又平静,慈善而安宁,它不需直指苍穹,不需长成胡杨林那样的巍峨挺拔,它在这个小镇和居民长久生活在一起,参与了人们的喜怒与悲欢,替大家挡住外面的风雨与日晒。尤其这个阳光浓密的午后,我走过树林,一缕清凉如歌似风,在我身边回流,我看到了当年的晴空下,那个当年的你。

    脐橙是保留我记忆和情感的果实。每年冬季,我总会收到姐姐寄来的脐橙。沉甸甸的果实,红红的脐橙,是长寿湖天然养成的。我走进姐姐家的果园,或许是脐橙更需贴切表达对季节的爱,它们是一个个饱满的顿号,逗留在枝头,为一枚绿意停驻永恒的思念与美学。脐橙和枝桠在沉默中爱着,把自己放置在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情感也一缕一缕地揉进果实里。

    无声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的叙述。脐橙的爱无言,它只在红津津的果肉、可口香甜的滋味中往返。

    夜幕下垂,红澄澄的血橙和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目送着湖面入眠,目送着我渐渐远行的身影。

    我和大家在长寿古镇分别后,独自回了家。

    我走进妈妈的菜地。我年幼时,妈妈喜欢在这块土地上种植莴笋、豌豆尖、小白菜,这是一块离家最近的土地,妈妈种上绿色蔬菜,便于我饿了,一溜烟的功夫就去地里摘几颗蔬菜回家为我煮面,为我端上香喷喷的母爱。

    如今,这里的蔬菜荒芜了,这里成了奶奶的家。奶奶在这个家里已经居住十五年了。

    这块菜地虽然没有了蔬菜,但是长满了野花,我想它们一定是为奶奶开放的。奶奶是个爱花之人。奶奶生前就在屋前院后,种满了月季、指甲花、菊花、君子兰。那时条件不好,没有现在好看的花盆,奶奶就用塑料盒养着宝石蓝,或者把废弃的缺碗、铁锅用来养花。入夏,奶奶喜欢把小凳子端到花园,摇着蒲扇,看书读报,教我唱歌,教我念英语。入秋,爱美的奶奶还喜欢把黄角兰挂在布衣上,要香上好一阵子。如今,我也爱把草木搬回家,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有我喜爱的花花草草。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爱好是不是奶奶传染给我的,我看到了花草,就似乎看到了奶奶。一如我站在菜地里,漫天遍野的野花在四月生长,它们一定是体贴奶奶太寂寞了,沉默太久了,想和地里的奶奶说说话,想把这个草长莺飞的春天送给我的奶奶。

    我相信奶奶是有灵魂的。一如奶奶生前的乐观、豁达,哪怕爷爷比她早二十三年就把这块土地当做自己的新家园,她把对爷爷的爱延续到爸爸和我的身上,延续到我们这个家,延续到爷爷的教育事业上。所以,哪怕清明到来,纵有细雨纷纷,我相信奶奶绝不会伤感的。因为,奶奶会心的微笑,离他百米远的爷爷就能感知。奶奶的目光所及,就是爷爷所建的龙溪中学旧址。

    这个下午,我陪伴爷爷奶奶很久,和他们聊聊心里话,体察了他们相依相靠走过了几十年的风雨路程,如今魂归故土,一样不离不弃,在共同的家园里继续爱着、守望着,他们的人生也算圆满了。

    一如长寿湖无尘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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