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听说过萨冈的名字,还有她那本赫赫有名的处女作——《你好,忧愁》。然而很多年过去,当我的十八岁永远地离开我之后,我才突发奇想阅读了这个故事。
我原本以为,它和我之前读过的疼痛青春文学没什么不同,抽烟、酗酒、跟不同的男孩子亲吻、约会,用力彰显少男少女浮夸的叛逆,直到我读完第一段文字:
在这种陌生的感情面前,在这种以其温柔和烦恼搅得我不得安宁的感情面前,我踌躇良久,想为它安上一个名字,一个美丽而庄重的名字:忧愁。
即使后来我发现,这仍然是个讲述青春期少女叛逆的故事,也不妨碍我喜爱它优美流畅的文字。特别是余中先先生的译文,自然优美,将少女的细腻情感展现得淋漓尽致。我也读过许多外国的文学作品,诚然这些作品在文学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但是中文译文却让人不敢恭维。余中先先生翻译的这篇《你好,忧愁》的确算得上是精品。
余中先先生毕业于北京大学西语系法语专业研究生班,曾留学法国,在巴黎第四大学获得文学博士学位。翻译过三十多部法语小说、戏剧,获得过法国政府授予的文学艺术骑士勋章 。2018年8月11日,荣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文学翻译奖,是实实在在的“翻译家”。这部作品语言的可读性之强,余中先先生功不可没。
故事讲述了一个十七岁少女跟随鳏夫父亲去别墅度假期间发生的故事,父亲和情妇艾尔莎感情正浓,而少女塞西尔却不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母亲死后,她的好朋友安娜肩负起照顾塞西尔的重任,她教导她、关爱她,塞西尔在安娜那里获得了缺失的母爱。她想,假如父亲一定要找个人结婚的话,她希望是安娜。于是在她的安排下,安娜成功加入了这个家庭,而她的父亲也打算和安娜结婚。
后来,塞西尔邂逅青年希里尔,两人打得火热。安娜不想让塞西尔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认为希里尔不是个可靠的青年,她希望塞西尔能专心学业,远离希里尔。少女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在安娜没有来到这个家之前,她多么希望能和安娜在一起,她是那么完美。然而在事情如他所愿之后,她又讨厌安娜的完美,这种完美让她喘不过气来。塞西尔唯一喜欢的,是反叛,是对抗。她知道安娜是为她好,可还是忍不住想和希里尔厮混在一起。
安娜把她锁在家里,现在塞西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伟大的计划,她要让艾尔莎重回父亲的怀抱。她要让艾尔莎像安娜赶走她一样,再一次赶走安娜。塞西尔告诉希里尔,只要他帮她完成这个计划,她就可以让父亲同意他们在一起。希里尔对塞西尔是狂热的,尽管心里不愿意,却还是答应了塞西尔的请求。塞西尔让希里尔假装和艾尔莎亲热,试图激起父亲的嫉妒心。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安排下,她的计划终于取得了胜利。然而可怜的安娜,伤心欲绝,在开车离开父亲的那天,因为精神恍惚,于车祸中丧生。
这对父女伤心吗?他们也许伤心了几天。但是很快,一切都回归正轨。塞西尔的父亲又遇到了更火热的女郎,塞西尔也跟别的小伙子鬼混起来。现在没有人能管束他们了,安娜已经永远离开。只有在清晨,当塞西尔躺在床上的时候,她才偶尔想起可怜的安娜。
安娜就像那些希望青年人遵守规则,维持秩序的人。塞西尔一开始很崇拜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像安娜那样生活,然而当安娜试图让塞西尔过上这种有规律,有节制的生活的时候,塞西尔却开始抵触、反抗。是不是我们也曾羡慕那些过着自律精致生活的人们,仔细想想后发现,还是自己这种混乱随意的生活更为自在。
只有在清晨,当我躺卧在床上,听着从窗外传来的巴黎传来的唯一的车水马龙之声时,我的记忆才偶尔背弃我:夏天和它的所有回忆重现了。安娜,安娜!我在冥暗中很低很低地、很久很久地重复呼唤着这一名字。我的心中倏然涌上了什么,我闭紧眼睛,呼唤着它换名字来迎接它:你好,忧愁。
这是小说结尾的一段话,这场混乱的爱情相织交错,或许对塞西尔的父亲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对塞西尔而言却是挥之不去的忧愁。金色的沙滩,少女因羞愧、愤怒而埋进沙滩的脸颊、欢爱后留在发间的松针……一个个微小细节也唤起我们自己关于青春的回忆。
和许多女姓作家一样,萨冈的小说也带有很强的女性特质——柔美。女性作品通常语言大于叙事,如杜拉斯的《情人》、《乌发碧眼》,如萧红的《呼兰河传》、《生死场》、《小城三月》。都以细腻的笔触描绘了一个个充满特殊气质的画面。如饮山泉,沁人心脾。萨冈用塞西尔的故事具象化了“忧愁”这两个字,这个故事也成为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正如萨冈在小说首尾提到的这两个字一样——忧愁,短短两个音节,就将青春诠释得完美无瑕了。
除了《你好,忧愁》之外,萨冈的其他作品,如《某种微笑》、《一月后、一年后》、《你喜欢勃拉姆斯吗》……等作品,我都没有继续阅读。一方面是希望多回味《你好,忧愁》带来的美好,一方面则是我知道这类作品很难走出作者的个人局限性。在豆瓣上浏览了其他读者关于这些作品的评论后,我得出一个结论:萨冈在重复地讲一个同一个故事——她自己的故事。
女性作家被人诟病的原因之一,就有容易陷入自我情绪这一条。但是在我看来,这既是一个缺点,也是一个优点。正因为这些缠绵的情绪搅扰着这些女性,她们才在情绪的催动下,拿起笔杆写故事。许多写作者也许一生只写了一部作品,却成了文坛的瑰宝。可是,谁规定每个写作者都必须做到全面开花呢?
十八岁的萨冈留下这份礼物,将简明轻快的语言留给后人。文学并不总是要发人深省,那是哲学的首要任务。在这个冬天,当我们读到这个夏天的故事的时候,我们是否会更期盼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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