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

记得有一次，跟他去潭拓寺，先要在山下停车，然后徒步走一段路，才能到寺里。

那天是初春的乍暖还寒，刚打开车门，冷空气就袭来，我感觉还好，他倒是顶不住了，跑到后备箱拿出外套，却是递给了我。

我们并排走着一起上山，并不挽着，周围有很多卖木材和工艺品的，他时不时跟我讲这些木材各自的好处。低低的声音，很慢，很动听。大概是在寺院脚下的缘故，虽然有络绎不绝的人群，有叫卖声，有工艺品发出的木质声，周围却弥漫着静谧，安详的氛围。

入了寺院，更加宁静至极，院子里有几棵很大的玉兰，开着到荼蘼的花，有散落在地上零星，我们俩凝神注视良久，像这般恬静可爱的花，有谁舍得它枯萎呢？如今花期刚过似要凋零的时候，最是惹人怜惜。庭院里有一棵很高的老树，我们又呆立了很久，他讲起那个前世今生的故事，前世的他一定是给我盖了大衣，我今生才陪在他身边作报恩，报完恩我便会离开，因我要去寻前世埋葬我的人。我站在大树底下，断定我的前生的魂魄此刻就藏在这座寺院的某个地方，静穆地观望着我，观望着我面前的男人，满眼感叹，又欲言又止。

转而走到后院，走过幽幽的长廊，小小的竹子林让人欣喜不已，我轻轻挽住他，继而笑说，寺院洁净之地，岂容卿我之辈放肆。他一如既往的安静，又充满爱怜。

而事隔很久再去想，那时候的他内心应该是充满悲伤的吧，那个时候的我一心想要去远方，对他的割舍想必是最令他心痛不已的，彼此针锋相对怨言相向，渐渐模糊了内心真正的声音，他失落于爱情里存在感的丧失，我执着于远方的海市蜃楼，爱情摇摇欲坠。我等众生，从无始来，迷己为物，不知所起，不知所去。

我爬过壮阔的山峰，踏过一望无际的桑田，也曾跨沧海，见识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波澜壮阔，最能撩动心波的竟还是巫山的恬静与寡淡，他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每每想起，都如春风拂面，令人流连忘返，无可替代。曾经执念的痴妄渐隐，心也算守得云开。遗憾的是，已是天各一方，前后思量，各种唏嘘，自难忘。

从何说起呢，想那时因为未来触礁而远走他乡的决绝和悲壮，到后面壮志豪情褪去后的如履薄冰和孤独，总也不能有个平衡，爱愈显沉重，又气若游丝。如今想来，是太过用力了，对自己，对未来，对爱，反而让拥有的东西太快失去。

那日重游小寺，共踏青石板，共烧一炷香，共话当年情，更多了自如，就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如溪水潺潺流着。玉兰花娇艳的开着，他指着花问我要摘一朵吗？我说不要了，让它开着吧，有生命才有永恒呢。我给他念了首诗，“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微风起，略过他的酒窝，激起了阵阵涟漪，一如初见时的美妙。

花开花败稀疏平常，季节和轮回使花繁衍不息，有什么可担心呢？只消顺着生命的纹理认真生长，一切皆可生果，他和未来，才可旷日持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