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跟朋友去看了部电影,《无名之辈》。灯亮起身离场,万千思绪缠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且理一理。
我觉得这部电影的名字起得挺好,为什么会叫《无名之辈》?仔细想想这部电影里讲得都是啥人。
曾醉驾导致一死一伤的老混混马建勇;两个憨皮劫匪眼镜和大头;因车祸而高位截瘫的泼辣女人马嘉琪;赔了钱跑路的房地产老板高明;妓女真真……
没一个有头有脸,全是光鲜社会下被边缘化,被遗忘的小人物。这些在大多数影视作品里都是透明的,像背景板一样的人,却在这部电影里活得有血有肉,会顺走别人家的鸡蛋,会跑得大喘着粗气,会痛得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他/她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各种南腔北调的“贵州话”,有着各自的烦恼与挣扎,看似迥然不同。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引领着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最终通过一场荒诞的抢劫案而将命运紧紧交织在一起。
我妄自评论这个东西叫尊严,他们要么为了尊严不顾一切,要么为尊严所困,撞得头破血流。
胡广生(章宇饰),外号眼镜,其实不识俩字也不近视,说是小时候打死了一条眼镜蛇而得名。为了干点大事儿证明自己英勇霸气而怂恿自己的沙雕兄弟大头偷了老太爷的枪跟自己出来打劫手机店。为什么不直接打劫银行?人家要一步一个脚印,积累经验,做大做强。(其实就是没胆)
俩人戴了个卡通头盔,在店里象征性地放了一枪,把袋子装得满满当当就夺门而出,哪知道大头把自己吓得直接把摩托车开到了电线杆上,真是应了一句憨贼。
俩人只好拔腿就跑,累得半死不活翻进了一户人家的窗户,扬言自己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悍匪要好好配合,哪知这人是个高位截瘫,出口成脏的悍妇(任素汐饰),先是狠狠奚落了他们一番,后又试图激怒他们给自己一枪求个解脱,三人来回纠缠,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发生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对话。
然而最滑稽的是,俩人发现自己费老大劲抢来的竟然是模型机,电视上主持人正在报道他们是史上最蠢劫匪,语气轻蔑嘲讽,甚至网友还把他们的抢劫录像剪成了鬼畜视频。
这种赤裸裸的嘲笑不仅打碎了大头卖了钱回家盖房子娶真真的梦(七万装修,两万彩礼,一万给真真买棒棒糖,李大头是我见过的世界上最浪漫的男人好嘛~),也击溃了眼镜苦苦支撑的尊严,“可以抓老子,杀老子,但是凭什么耍老子,恶搞老子?”,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世界对他冷冰冰的嘲讽,仿佛在跟他说“你个乡下来的蠢货,是来打劫还是来搞笑的”,他愤怒了,掏了抢要去杀了“戏弄”他的手机店员,找回他的尊严……
其实在我个人看来,眼镜他们在一定意义上可以代表一些小镇青年,赤手空拳来到城市,满怀着雄心壮志想要干一番大事儿来证明自己,却显而易见地格格不入,被排斥在别人驾轻就熟的规则之外,像小丑一样被奚落被嘲笑。于是不甘于是愤怒于是拼了命想要被这世界注意到,只不过杀马特们选择了染头发,而眼镜他们则选择了打劫,却最终都还是陷入深深的无力。
他们无法捍卫自己的哪怕最微小的尊严,马嘉琪也是。当地板上滴滴答答湿了一地,她不再泼辣,不再坚硬,她哭着求他们离开,她求大头不要碰他,她求眼镜别看,她求他们杀死他。
眼镜用一块布蒙住了大吵大闹的马嘉琪,他们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似乎那块布,为他们都遮了羞。
原本激烈对峙的人在那个时刻好像终于理解了彼此的处境,从而自然地完成了和解,互相可怜。
或许就是这样,眼镜答应了马嘉琪要杀死她。在此之前,他们为了完成遗愿横拉硬扯把她弄上了天台,微风习习,空气新鲜,马嘉琪一席浅衣,在镜头下放肆地笑,很久没感受到的轻盈明媚,她抽了根烟,眼镜看看她没说话,帮她掸了烟灰再放进嘴里,一种情绪各自心知肚明了。这也是在全片中我最喜欢的画面,没有之一。
好景不长,天阴了。大头收到了真真的微信,明显是圈套却还是兴高采烈地要去,并第一次与大哥眼镜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大雨里他为自己深爱的女人声嘶力竭,他斥责眼镜的自大与不切实际,他怒吼眼镜其实当年他只是捡了一条死蛇……
我觉得在这场爆发中,大头这个人物才真正找到了自己,这个憨贼,其实心里比谁都拎得清,他叫李海根,一心只想赚了钱回老家盖房子娶真真,那是他此生最大的事儿。
天晴,眼镜给马思琪温柔地吹头发,为她戴上耳机,是尧十三的《瞎子》,旋律温柔,调子悲凉,有人缓缓睡去,有人整理衣衫,走向那个最终的舞台。
那个舞台暗流汹涌,机关重重。警察在抓人,保安马建勇在找人,追悼会的债主在等人。
真真向警察“招供”了按摩店总管波波因为深爱着自己而不惜去抢劫,警察让她在这当诱饵。而阴差阳错,波波为了找大头报仇出气重拾尊严,竟然真来了这里。
马建勇以前是个协警,因为酒驾失去了妻子,把妹妹马嘉琪也祸祸成了高位截瘫,从此前途尽毁。同样是为了找回尊严,一直在追查工地上那把枪的下落以求立个功,重新当上协警。为此他与人打架,还被警察当成嫖娼给抓了起来,被自己的女儿厌恶,甚至扇了耳光。但他总算得到了一点线索,知道了大头就是那个抢手机店的憨贼,于是用真真的名义把他约到了这来……
而上面敲锣打鼓的,是为高明开的追悼会,他没死,他只是欠了人的钱,而且还不起。小三让他跑,他却执意要回,他高明在这一代也算是叫得上名儿的人物,不能落荒而逃丢了尊严,以后没脸待。
一场混战,要多荒诞有多荒诞,要多真实有多真实。马建勇穿着财神的玩偶服为女儿依依挡了高明儿子的子弹,苦苦寻找的那把枪也总算找到了下落。真真拉着大头的手飞奔,在眼镜的“枪子”下许诺了跟他结婚好好过日子。
我们都以为会这样结束了,可谁又知道眼镜,大头,马建勇又莫名其妙上了同一辆救护车。于是一把水枪,一把土枪互相吓唬,路途颠簸,烟花猛地炸开,眼镜憋了一百多分钟的哑火的枪突然被吓出了膛,马建勇到底还是挨了枪子。他冷汗涔涔,艰难地强举着水枪往眼镜脸上喷,一次,两次,三次。后者表情不知是哭是笑,我只记得大头嘴咧得老大,一张一张的,像是再也合不起来。
警察总是最后出场,眼镜和大头缴械投降,抬眼看了很久的烟花。“耍老子,耍老子,耍老子。”
你看,烟花飞上天,亮晶晶的让人感到多有希望,就像是眼镜给马嘉琪留的画一样,往后的桥他想陪她一起好好走。可是烟花“嘭”的一声,灿烂过后就猝不及防地冷掉了,落下了,多戏弄人,还是戴上了手铐。
看到这里心里闷闷的,像是把拳头狠狠砸下去,却发现是一团白棉花。你满腔的情绪发泄不了,你没法发泄,每个人都可爱又可恶,真实地为了那一点儿尊严而努力着,挣扎着,爱着。就像是片尾曲里唱得那样,“愤怒的疯狂的无名之辈,执着的刚强的不知后退,坚持着对抗着心中错对,粉身也不下跪……”
他们其实都是我们的同类,卑微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你说能怪谁呢。只能怪这生活操蛋,人生如戏,笑着活下去。
一出闹剧结束了,庆幸的是,马建勇没死,眼镜他们也都努力改造获得了减刑,看似圆满,我很喜欢,可这其实不是第一版的结局。
据说章宇在一次喝醉酒后痛骂导演为什么没让胡广生最后被乱枪射死,因为在他心中,这是最好的结局。任素汐拍完之后久久不能出角色只能写歌来让自己脱离,她写“下个清明,我去音书祭你”给死去的胡广生,因为在她心里,这是最好的结局。
为什么胡广生应该死去?我想了想,一是现实中的胡广生可能真得活不下去,谁能容忍他这样的人好好活着呢。二是在他们心中,只有死了,那个骄傲的,霸气的,梳着鸡冠头强拧着一股劲儿的眼镜蛇胡广生才能真正的永远活着吧。
而我们大都低了头,渐渐被世界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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