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金庸在《天龙八部》里写了四大恶人，我在《红楼梦》的主要人物里也找出四大恶人来念叨念叨。

第一个，贾雨村。

把他列为第一恶人，算他倒霉，谁叫他第一个出场来给读者添堵来着。

人们对贾雨村的指责主要是说他得了甄士隐那么多照顾却不知报恩也没有救英莲。这个指责有一半对，有一半不对。小说的文本清楚地说明贾雨村回来后送了甄士隐的夫人不少财物，这对困境中的甄夫人来说相当重要，所以，甄士隐的恩贾雨村是报了的。而没救英莲是事实。有人说，一定是贾雨村通过自己的夫人已经把英莲的消息告诉了英莲的母亲了，只是英莲的母亲面对薛家又能做什么呢？要真是这样，还好一些，可惜，文本并没有这么交待，既然文本没写，那就是没有。

至于说贾雨村为什么没救英莲，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位置想一下，比如说你是一个县长，一个五百强的老总的儿子的手下打死了你们县的一个人，而你的工作还是这位老总的连襟安排的。你会不会这个县长不当了，老总的儿子给受害者的二百万赔偿金也不要了，非要抓老总的儿子来坐牢。如果你做不到，就别骂贾雨村了。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当然，不救英莲，是一种自私自利，是一种恶，这个，他贾雨村赖不掉。

贾雨村还做了一件恶事，那就是帮贾赦搞人家石呆子的扇子。贾赦贾琏已够荒唐，可这对父子也是想花钱买人家的藏品，他贾雨村倒简单，直接把石呆子抓进牢里，一分钱不花地把扇子孝敬了贾赦，这事儿办的，连同属灰人的贾赦都自愧不如，直夸贾雨村是个人才。

第二个，贾赦。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贾赦之恶事，除了抢人家石呆子的扇子一事，还真举不出太多的例子。但在《红楼梦》里，贾赦应该是贾府众多荒唐男人里最荒唐的一个。他可以把自己的小妾给儿子，也可以向贾母讨要鸳鸯，没要到还放狠话。他没有给自己的女儿一丝温暖，从而造成迎春那样懦弱。他还可以把女儿嫁给中山狼，仅是为了几千两银子。

贾赦就是这么一个生在富贵之家，成天无所事事，精神荒芜的男人。与当代那些纨绔子弟比起来，还称不上什么恶人。

第三个，赵姨娘。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赵姨娘这个人是《红楼梦》里最不讨喜的一个，她一出场，与人争吵还算是轻的，一般都是鸡飞狗跳，场面火爆之极。

之所以造成这样的情况有这么几个原因。

首先，赵姨娘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被府中的老女仆一挑拨，她马上急火上房，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其次，她也是个没什么素质的人，这一点从她的儿子贾环身上就可以看出来。一个母亲，把儿子教成那么一个小性子又猥琐又没良心的，她实在是够可以了。幸亏探春是王夫人教育大的，不然，她很可能会成为十二钗里最让人讨厌的一钗。

最后，赵姨娘也是个摆不正位置的人。在古代，姨娘这种身份很尴尬，主不主，仆不仆的。尤其是赵姨娘这种由仆人升上来的，那就更尴尬了，她自己认为自己成了主子了，别人却还当她是仆人，所以，她心里老藏着一般火，别人越不认可她，她的火越大。

这是她个人的原因，可以说她有问题。但平心而论，贾府中人的确也对她有不恭敬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她是贾政的妾，与下人还是有区别的，结果一群小丫环都可以和她打作一团，而王熙凤显然在待遇方面对她也是亏待的，这一点从马道婆在赵姨娘处只看到几块小碎布就可以略作了解，也可以从赵姨娘私下和马道婆说话都只能以两根手指代表王熙凤看出来。而在《红楼梦》的文本里，赵姨娘怕王熙凤的例子无处不在。这样的惧怕，本身就说明有问题。也实在怪不得赵姨娘要报复了。

所以，就算赵姨娘是个恶人，那她也是个可怜的恶人。

第四个，王夫人。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

把王夫人列成恶人的主要原因是读者认为她间接造成了金钏和晴雯的死亡，这个指责有道理，可具体要判定她该负多大的责任，还需仔细分析。

在分析这个问题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红楼梦》所处的那个时代的主仆关系，了解了这个，才好讨论。

在封建时代，奴仆被主家买来基本上就成了主人的一个物品，就如惜春逐入画时说的那样“快带了她去，或打或杀或卖。”无论惜春逐入画是为了让入画早脱离宁国府这个惹祸的火坑，还是她真的绝情绝义，她说的话也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生活在社会底层这些被迫卖身为奴的人的命运。所以，当宝玉的小丫头对她母亲说将来宝玉会把她们都放出去时，她母亲乐开了花。

下面，先说说金钏之死。

金钏自己喜欢不喜欢宝玉，说实在的，王夫人那真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所以，金钏在对宝玉说“金簪子掉到井里”时，王夫人听见了，但没作声。但接下来金钏却说“去抓彩云和贾环”这样轻薄调笑的话，这话一出口，别说王夫人，换作天下任何一个母亲都会发怒的，所以她才打了金钏，并把她赶了出去。

金钏出府，照理说，过不在贾府的生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周围人说三道四，贾环都敢说宝玉对金钏如何如何，何况别人，自然是臭水乱倒。金钏一个女孩子家，哪受得了这个，也就只好一死以证了。这事儿，说到底，金钏儿自己有很大过错，宝玉挑了事儿却跑了，是个惹祸由子。王夫人反应过度，一味地迁怒下人，保护儿子，为了这个，她对自己的亲外甥女儿都不说实话。

金钏之死，王夫人错儿有，还不算恶。

说了金钏，再说晴雯。那么晴雯之死，王夫人又该负多大的责任呢？

依据文本，我们看到晴雯似乎是一个谁都不怵的少女，谁都敢得罪，她总是四面树敌，打击一大片。对地位比她低的人，她经常恶语相向。小红为凤姐跑了一次腿，晴雯就挖苦人家攀高枝；对芳官的干娘，她要“都撵了出去，不要这些中看不中吃的!”；对篆儿则是暴力威胁：“明儿我好了，一个一个的才揭你们的皮呢!”；对偷镯子的坠儿，除了语言暴力，还拿簪子向坠儿手上乱戳。坠儿是有问题，可丢镯子的平儿都没说什么，宝玉也说“过后打发她出去就完了。”意思是非要赶的话，也最好是过一段时间后另外找个别的由头来赶，这样，就算坠儿出去了，名声上也不亏，日子会相对地好过一些。可是，晴雯实在忍不住，虽然她也是找了个别的理由，但因为时间太短，痕迹太明显，估计坠儿是有可能成为第二个金钏的。

晴雯对与自己一样身份的丫环仆人这样，对贾府的主子又怎么样呢？那也是逮着什么说什么。宝钗来怡红院串门，晴雯生气抱怨：“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人家宝钗来找的是宝玉，如非谈仕途经济，宝玉是很愿意和宝钗坐坐的，哪里轮得上你晴雯抱怨。

另外，晴雯对李纨也不尊重。有一次晴雯生病，李纨不过嘱咐几句，如果吃药后还不好就出去养，这话固然是为了保护宝玉，怕晴雯的病传给宝玉。同时也是为了晴雯好，如果发生传了病给宝玉的事，谁都担不起。所以让晴雯先到别处养病，也正常，好了再回来嘛。可晴雯一听就火了，她嚷：“我离了这里，看你们这辈子别头疼脑热的!”。

还有一次，王夫人给秋纹衣服，晴雯没有，她就公开发泄不满：“一样这屋里的人，难道谁又比谁高贵些?把好的给他，剩下的才给我，我宁可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口软气!”。这话要传到王夫人耳朵里，王夫人能不生气吗？

凡此种种，晴雯真不像个丫环，倒像个任性的主子。她有惹祸的嘴，却没有平息事态的能力。有人喜欢晴雯这么任性，说她正直，我觉得，要说直，确实她直，要说正，却要打个问号了。说到底，她就是个与宝玉互相喜欢恃宠而骄的俏丫环，这样性格的人，在现代社会勉强还可以，在古代，又还是丫环的身份，那迟早会被王夫人这样的大家长嫌弃的。

所以，晴雯之死，很大程度上也是她自己作的。王夫人斥责于她也不是逞威欺人，但王夫第二天回贾母话时所说的话却是谎话连篇，实在不像一个成天念佛的人应该说的。尽管如此，要认定王夫人是恶人，似乎还不至于。

综上所述，我个人感觉还是不宜用善人恶人的简单观念来分析《红楼梦》里的主要人物（孙绍祖那样的牲口不在此列）。像贾雨村、贾赦、赵姨娘、王夫人这几个人，基本上都称的上是自私的人，他们在势利与人情的纠结中更多地考虑着自己的利益和感受，却无视被他们的言行所伤害的那些人。而这样的伤害终究还将包括他们自己。这不是因果报应，而是世情世理。

《红楼梦》里说“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这是在说《红楼梦》里的人物，也是在说《红楼梦》外的我们，我们这些读者终究都是平凡的红尘中人，每天也都在势利和人情的天平上不停摇摆不断权衡，谁又能比《红楼梦》中人高明多少呢？

《红楼梦》碎碎念——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