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维就这样在我家安顿下来。虽然最开始是电视机的形态,不过他会根据心情的不同而变化,俨然就是变形金刚或者机械版的七十二变孙行者。
比如某天回家时,我就发现了一颗小型爱国者导弹,泛着冷冰冰的不祥金属光泽。我大惊,以为对手国家A国终于没忍住对我们出手了!虽然一出手就是一颗哑弹掉到顶楼的我家。不过上下看看天花板和地板都是整整齐齐的,丝毫没有被火辣洞穿的痕迹。
可能是我探寻的表情坚持得有点久,导弹开了尊口解答了我的问题:“蠢货!我心情不好换换表情而已,你在那里胡思乱想什么。”
咿……大维你读心术是不错,不过脾气是不是太火爆了一点,这样很容易未老先衰的。
大维选择无视我的腹诽,催我拿出Momo来传输今天的详细报告。我一边放背包一边问道:“为什么你们已经先进到可以随时变形,但还是需要连接端口才能传输数据??”
大维很不爽:“还不是因为你们人类不允许我们的调查。如果可以建设数据传输中转站,你爱去哪去哪,爱干什么干什么,根本不用回来传数据这么麻烦的好吗??”
虽然一个问题得到了解答,但另一个问题很快升了上来:“我记得你那天说官方拒绝了与你们的合作,那你们为什么还继续这个调查?”
大维似乎又翻了个白眼,“诺云和N4795要修一条新的星际快速车道,原本预计会覆盖部分太阳系,所以地球才被发现。委员会想让我们过来评估地球智慧生命的生存水平。”
我点点头,接着问:“那为什么被拒绝合作你们还不放弃??”
大维顿了顿:“如果评估结果认为你们属于低等智慧生物,通道会如期开始修建。”
他看我震惊的表情,又道:“你不用这个表情啦,我来的时候做足了功课,就最近几百年的情况来看,你们人类还不是口是心非,造的孽不比我们少。”
我无话可说,转身到厨房开始做晚饭。
他勉强安慰我一下:“安啦安啦,就目前的情况看,你们的发展状态还是可以的。”
我不知道大维的心情是怎么转变的,接收完数据的功夫,心情指数已经上升了很多。因为他又变回黑乎乎的电视模样。还凑过来跟我闲聊,“我看了你一周的工作状态,简直无聊的要死,你做这工作多久了?”
我一边洗菜,一边回想。我从小读书就不行,后来学了门手艺,就开始了维修电器的生涯。是很无聊,每天面对各种稀烂的电器,还要强行重新让它们变得能使用,是个不仅无聊而且很艰苦的活计。不过作为十年以来唯一可以让我有稳定收入的劳动,我有的选吗?
大维同情地“嘘”了一声,他说:“据我观察,人类是相当没有创造力的物种,也只有你们才能搞出这么多没有质量又不好用的中介物质。弄坏了还要维修,我们那边有什么工具坏掉都是直接扔垃圾场的。”
对这话我颇有微词:“如果我们物质丰富技术爆炸,我用坏了也可以直接扔的好不好。”
大维直白道:“这个跟物质丰不丰富没多大关系的。科技发展程度太低,而且人类花花肠子太多,严重拖慢发展速度。还好已经有一些基础,不然我直接回去报告你们是非智慧生物了。”
我再次无话可说。反正干的是无聊透顶的工作,活得像低等生物,不正是我人生的真实写照嘛。
大维还兴致勃勃,他问:“如果可以不干这个,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从小父母双亡,唯留下一间小房子给我。小时候读书,读完书学技术,学完技术就扎在电器间没出来过。如果可以,我想四处走走看看而已。
大维顿时就觉得我胸无大志,还举例说明:“我见过的最没有志向的人,是一个想到不同星球收集所有物种失恋后行为特征的家伙。结果你比他还没意思。”
是的,看来你终于发现我是多么无趣的人了。所以为什么会选我当调查对象呢?
于是我又见识到了电视机无奈耸肩的奇观,他解释道:“先筛选出总体样本,然后从中随机抽取嘛,第一期是这样的,如果还有第二期第三期,样本量更大,有趣的调查对象会多一点的。”
对于一位长相与气质都迥异于人类的外星人来说,大维实在钟爱这些拟人化的神态。我不由得道:“你真是个奇怪的外星人。”
大维懒洋洋回敬道:“你也是个非常奇怪的地球人。”他说:“我以前见过的人类,除了心狠手黑的高层外,心里承受力都很低,其他人都已精神病告终。只有你没事。”
我同样耸肩:“少见多怪啦,我天天跟各种电器厮混,它们在我面前跳钢管舞我眉毛都不抬起来的。”
不过大维的精力好像暂时被我拿出来的晚饭吸引了。他半个屏幕都要伸到碗里,问道:“这个是什么?”
我给他解释:“这是我从路口张三家打包的冒菜,每周五的加餐啦。他家的牛肉和脑花是一绝,要不要尝尝?”
大维屏幕一闪一闪的,好像在搜索什么,几秒种后回神,叹道:“人类在食物方面的创造力还真是惊人。仅仅查阅图片并不会产生亲临现场闻到味道时的幸福感。”
看看,高等智慧生命连夸奖都这么不知所云。我盛出一半冒菜给他,又给他一碗饭,探寻地看他怎么吃。
结果大维变成了标准的变形金刚形态,然后无比自然开吃。边吃边赞叹,来这么偏远的地球也算是值了!
想不到啊,外星人也是吃货。我兴致勃勃盯着他,大维有些无奈:“我们的生存只靠汲取必需的营养物质。没有这么发达的饮食系统。”
这算什么,有得必有失??眼见他连辣汤都喝得一滴不剩,我佩服地五体投地。
结果第二天一早,大维就催我:“我知道你今天不上班,昨天那个冒菜,我还要吃。”
我瞪眼看他:“大哥,那么多昨天汤你都喝完了不觉得有点上火吗?没有人早上起来要吃冒菜的。”
看样子他是丝毫不觉得的,还不停催我:“我知道你们早上还有面条,米线和好多食物,都给我买来,我要辣的,都要辣的。”
我突然觉得钱包可能不保。但对方作为家里的外星客人,我好像也应该满足其口舌之欲。尤其他的报告结果还握着整个地球的存活可能,更应该讨好一下。
大维饭量惊人,每每让我疯狂采购。搞得相熟的餐厅老板都以为我家一次性接待二十个客人,纷纷问我:“家里能住得下那么多人吗?”
这也是我星期天早上九点钟与大叔阿姨们一起等在银行门口的原因。
刘五婶家的肉包是一绝,店里每天都是人满为患。为了在工作日也能吃到该肉包,大维热烈要求我一次性买一百个,放冰箱里留着作为每天的早饭。
刘五婶不接受电子支付的方式。她不信任任何移动端的交易,从来只收现金。
我呵欠连天排着队,觉得人生不易。取点钱买包子而已,自动提款机还坏了。
坐在等候区,一手撑脸,听着隔壁小区的阿公和阿婆的八卦,只觉度秒如年,只能盯着阿婆手边三四岁的小孙女看。小姑娘长得可爱啊,雪肤花貌的,不出十五年一定出落成附近半大小子追着跑的小美女。又很乖,自己拿了片白菜叶子也玩得不亦乐乎。
却突然听到“哐”得一声!银行里的人齐齐吓了一跳,向声音源头看去。
银行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起来了,前面还站了个蒙面的男人。手里还端着枪。仔细看居然是MP5K。该枪造型精致,便携轻巧,操作简便,实属居家旅行、杀人越货之必备良品。他两下将摄像头“突突”掉,以示该枪货真价实。接着吼道:“不准动!不准报警!我们来拿钱而已,不伤人!”
而另两人已经持枪对准柜台后的工作人员。
人群有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过很快平静下来。刚刚那个小姑娘也被阿婆抱到怀里,想来有一番安抚,她并没有哭出来。
这个点来银行的,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识时务者为俊杰,包括平时总是喋喋不休的大堂经理和严肃的保安大叔,各自默默抱头蹲下。我一个精神萎靡的半中年夹在其间也不引人注意。
站在门口那位却非常暴躁。他不住往门外看,又催促柜台前的两人,手里的枪也蠢蠢欲动。
另两人拿枪指着办公的女孩,不准她报警,并让她将钱递出来。
女孩似乎是吓呆了,抖抖索索半天动不了。
如果不是情势危急,我简直要翻白眼。抢银行是投入产出比多么低的行当,而且毫无创意。不如去抢运钞车啦,成功概率更高。
又很懊恼,这一耽误再去五婶店里,怕是连包子皮都卖完了。
门口的劫匪似乎已经烦躁得想要直接扫射了,窗口那边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女孩正准备递钱给劫匪。
就在这时,我旁边的大爷微微动了一下。我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发现他一手捏着带按键的老人机,正慢慢摸索着输入什么。
此情此景,想来他是不会有在手机上写诗的兴致的。不过既然要报警,麻烦您老也隐蔽一点吧!真的怕劫匪看不见吗?
果然下一秒门口的劫匪就注意到大爷的异动。他将枪口对准大爷,怒喝道:“死老头!你在动什么?”
被点名的大爷接下来什么动作,我无暇关注,因为趁着劫匪专注于大爷的时机,猫在取号机后的保安大叔暴起,从背后一把钳住该劫匪的双臂,试图制服他。劫匪一惊,旋即眼中射出精光,恶狠狠地挣扎起来。柜台前两歹徒中,其一仍关注拿钱的进度,另一人拿枪对准保安却无法下手,此时保安大叔与劫匪已经纠缠成一团,难舍难分了。于是他抬起枪口对准众人,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想帮忙,却知道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实在没什么战斗力。其他人似乎也这么想,沉默地看着似乎要滚到地上的两人。
一旁的大爷似乎终于偷偷发完了信息,我听到他小小的呼了口气。
此时翻滚在地上的歹徒已经按捺不住,口中乱骂,手也开始动起来。
扫一眼满屋子不知如何是好的长辈和终于吓得哭出来的小姑娘,我默默叹一口气。本想缩得更不起眼一点,然而身体异于大脑的指令做出反应,使尽力气,合身扑到正扣动扳机的歹徒身上。
我思考过很多次,应该怎么过完这样无趣的一生。其中大部分内容,实际上就是一直单身,工作到死而已。
我也未尝没有期冀爱情或友情的时候。可惜孤僻如我,连跟别人最基本的交流都欠奉。大维已经是近几年来我交流最多的对象了,这样一想,我大约是不会有什么开花结果的好日子了。
子弹打在身上呈现一种雾化的虚妄,亲眼看到自己被打的对心穿不是特别美好的体验。而且眼睛也很快被喷出来的血雾糊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虽然有一瞬间的释然,不过很快就被剧痛替代了。想我年逾三十而已,每天上六楼都累得大喘气,何德何能经得起这种考验。
深刻体会到了鱿鱼被摁在铁板上,烤完正面烤背面是什么样的痛法。老子下辈子再也不吃鱿鱼了!
不过窝囊半辈子,以这样的方式退场,够壮烈。剧痛中想完这些有的没的,思绪如同潮水一般退出了我的大脑,世界陷入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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