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农村就是广阔的天地，像旅途中的原始森林，是锤炼人的极好地方，那个年代的人，生活的温饱刚有改观，健康保健意识匮乏，缺医少药，农村更是如此，大量的病人，尤其产科，怀孕、分娩很多的人都羞于启齿，基本没有孕期检查，直到腹痛才到医院分娩，各种疑难病症扑面而来，孔欣和刘丽不仅好学，业务配合也相当默契，病例分析，病例讨论，相互帮忙，相互把关，买图书、订杂志，除了上班，很多时间都放在业务学习、业务锻炼上，她俩把大量时间都放在手术室、产房、病房，工作的打磨、积累，孔欣和刘丽很快成长起来，赢来的赞誉越来越多，尤其一批批病人在她们目送下出院，吃的苦受的累都在瞬间化为幸福的源泉，也化为更大的动力，痛并快乐着！她们越发喜爱自己这份职业。一个地方一旦产生喜爱的感觉，那她离开的脚步就会变得迟缓，以至于停留，后来她们果然都成了永久牌，先后在当地组建家庭。
孔欣有了儿子，幼小的儿子很懂事、很能体贴妈妈，医院后面就是单位家属区，儿子从小就混迹在家属区里，饿了、困了随便在哪家都行，不哭不闹，只有妈妈忙完工作，主动找他，他才能看见妈妈。她和刘丽大多数的时间都放在工作上，电话慢慢进入家庭，经常因白天病例晚上电话里还在交流，有时半夜突然想到病例什么地方有疑问或需要注意时，也会及时拨通电话。
一晃十多年下来，由原来低矮的瓦房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医院硬件、软件都得到极大的改善。这时孔欣已积累出较多丰富的临床经验，能熟练开展剖宫产、子宫切除等手术，业务开展的游刃有余，继她们之后又陆续分来几批医生、护士，注入不少新的力量，科室日益壮大，孔欣和刘丽也当起了带教，人手充足起来，业务服务，不论是地域还是业务本身宽带深度上都迈上新的台阶，孔欣和刘丽于一方也有了小名气。
业务的生涯曲折坎坷，有成功、有失败，有喜悦、有沮丧，这一切都化为孔欣和刘丽学习的动力，她俩像一把合璧的剑，凭着自身努力，改写了医院妇产科历史，她们经常在一起回忆她们经过的路，眼里激荡着岁月的火花。一天，孔欣急性尿路感染，坐在办公室输液，和同事聊天，突然一壮汉抱着孕妇，从大厅跑来，喘着粗气，边跑边喊，满头大汗，“医生，医生！快救我们.....”孔欣听到喊声忙站起来，病人就闯到眼前，男人怀中的孕妇一手搂着男人的脖子，一手搭在硕大肚子上，苍白面容，痛苦表情，血从她下身淅淅沥沥滴在地上，男人就踏着血迹一路狂奔。小医生岳岳被吓坏了，孔欣示意岳岳把孕妇放在产床上，一个很直观的诊断跳进脑际“胎盘早剥”一种极其凶险的产科疾病，孔欣站起来，拖拽她输液的药瓶，伸手触摸孕妇腹部，孕妇整个腹壁呈板状，胎心遥远而微弱，“胎盘早剥，马上手术。”当班医生抓起电话一阵疾呼，检验、心电、麻醉、医生、护士蜂拥而至，病人很快送进手术室，孔欣不容多想拔下针头，跑到手术室，穿戴整齐，打开腹腔，淡红色的液体溢出，子宫呈现紫褐色，轻轻划开子宫下段，血突破小的切口喷射到无影灯上，苍白的胎儿迅速取出，交到台下抢救人员手中，胎盘基本剥离，厚重的凝血块夹杂胎盘和子宫间，孔欣望着这暗黑色的子宫发了愁，保留子宫，可能会大出血，甚至致命，切除吧，产妇太年轻，最终孕妇坚决要求保留，孔欣就用热盐水纱垫把子宫包着捂在手心……几经努力，母子平安！
七
事后，孔欣有点后怕，手术匆忙竟没来的及签字，万一手术出现闪失，好在那个年代，医、患分水岭还不是那么经纬分明，孔欣心里只有急救、分秒必争，如果有丝毫犹豫，都会有不可挽回的损失，如此重病，大医院救治自然更为稳妥，但真正的急诊、重症是不会给医生和病人预留转诊时间和转运时经过的路径，大医院在遥远的地方，途中尚有死神驻守，孔欣慢慢从惊悚中平复下来，作为医生，她为病人做出了最果断、最好的决定，采取最及时有效地治疗，即便出现什么不测，她也问心无愧，绝不后悔，优柔寡断的后果就是贻误治疗，才会抱憾终身！
诸如此类的急救不乏常有，那是个计划生育火热唱响的年代，绝育术轰轰烈烈地开展，农村妇女绝大多数都经历过，很多手术都选用输卵管捆扎术，松紧的把握不好拿捏，过松管腔关闭不全，过紧切割，断端搭接，结果导致输卵管通而不畅，没给受精卵留出宽松的通道，被拦截于此生长发育，从而导致破裂大出血，（当然，宫外孕原因不仅如此，还有许多原因）重症同样危机生命，出血、休克，病人入院，通常手术和检查同时进行，打开腹腔，血便汹涌溢出，赶忙拿出治疗碗，一碗一碗小心收集腹腔内积血，再用数层纱布过滤至吊瓶中，然后回输进病人的血管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拉了回来，也是在病情稳定后才想到没签字，术前检查还不充分，就连手术费还一分没交。那时的医生也好，病人也罢好像都很木纳，没有过多的维权意识，却是一片祥和，处处洋溢出温馨画面，回报几颗青菜、一篮山芋都都很香甜，一次雨后，孔欣上街摩托车掉进水坑里，街旁一个人快速跑过来伸过手来帮忙，孔欣急忙道谢，那人说“医生，那年你帮我很大忙，这点小忙不值一提。”帮过什么忙，孔欣完全忘记，只觉得那天感觉特别美！但有几次，差点让孔欣丧失走下去的勇气，好几次她不愿走进病房走进手术室。一名17岁姑娘抽搐被送到内科，内科检查身体时发现腹部隆起，考虑孕妇转入，转入妇产科后，家属情绪低落，一脸怨气，姑娘尚无对象，突然出现这样局面，那个年代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姑娘频频抽搐，翻着白眼、牙关紧闭、面色青紫，一阵抽搐后便是昏迷，血压高高在上，常用的药物无法控制，孔欣考虑再三决定使用“冬眠合剂”，二分之一量？三分之二量抑或全量？最后孔欣给出三分之二的量，超出常规剂量，药物下去，病人慢慢变得安静，昏睡过去，像怕社会的唾弃，迟迟不肯苏醒，血压在孔欣的视线下极度降低，像一个跷跷板把孔欣的心翘到嗓子眼，孔欣几乎是瘫坐在病人床前，一步不敢离去，一刻不停把着脉搏，量着血压，观察病人生命体征，心里不停祈祷，过了漫长的煎熬期，病人慢慢苏醒，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病情稳定，孔欣才无力地走出病房。还是一名年轻女性，性格爽朗，来院时满脸笑容，嗓音洪亮，和孔欣她们调着侃，一点不像病人，像说着别人的故事，呵呵笑道，“医生，我这肚里长个“捣蛋包”，不疼不痒到处跑。”她边说边撩开衣服，示意孔欣去摸，盆腔果然有一如她说的“捣蛋包”在腹腔游走，拳头大小，外科会诊后，考虑来源盆腔，结合年龄，孔欣考虑“畸胎瘤”，那么就手术吧，结果“捣蛋包”不止一个，分别是两个增大的卵巢，盆腔还有很多类似“捣蛋包”小结节，孔欣懵了，感觉到“捣蛋包”并非善意，病理报告胃癌卵巢转移，女人不到30岁终结了她永远的笑容。这个“捣蛋包”也给孔欣上了一堂记忆一生的课，从医的道路上再也不敢小觑“捣蛋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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