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五十七回,薛姨妈和薛宝钗分头来潇湘馆看林黛玉,期间因宝钗在薛姨妈怀里撒娇打滚,表现得像个孩子,引发了黛玉的伤感。这时薛姨妈说她心里一直怜惜黛玉,如果黛玉不讨厌她,她就乐意认黛玉做女儿。
不料宝钗却说“认不得的”,暗示黛玉是要嫁给自己的哥哥薛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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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一个说法,引发了争议。有人说宝钗是跟黛玉开玩笑的,有人说宝钗故意羞辱黛玉的,也有人说宝钗是真的想让黛玉嫁给薛蟠然后她自己可以嫁给宝玉的。
我的想法是:宝钗当然只是开玩笑而已。
空口无凭,咱们细读文本来品味一下。
回到当时场景。薛姨妈对黛玉说出“你不厌我,就认了才好”时,是真的想认这个干女儿了,而黛玉当然也是真的想认(后来黛玉也以“妈”和“姐”称呼薛姨妈和宝钗),但宝钗却连忙制止说“认不得的”,看她与黛玉的对话:
“我且问你,我哥哥还没定亲事,为什么反将邢妹妹先说与我兄弟了,是什么道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属相生日不对,所以先说与兄弟了。”宝钗笑道:“非也。我哥哥已经相准了,只等来家就下定了,也不必提出人来,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
宝钗平常总是表现得平和庄重,实际上如她自己所言,从小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大起来后也时不时地喜欢说些笑话打趣人的。这与黛玉其实相似,只不过更柔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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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宝钗提起母亲给薛蝌保媒之事,属于事有凑巧,乍一提起倒确实像那么回事:对啊!薛姨妈为什么不解决自己儿子兼为兄的薛蟠的婚姻问题,倒也为侄子兼为弟的薛蝌的婚姻问题?
从常情常理来推测,那大概就是薛蟠或薛姨妈已经“相准”了对象了。
宝钗正在利用了这种顺理成章的心理联想,暗示黛玉,薛姨妈之所以不给薛蟠保媒娶邢岫烟,那是因为薛蟠早就相中黛玉了。
而事实上,薛姨妈之所以不把邢岫烟说给薛蟠,不是没想过,而是觉得薛蟠配不上,如她所言:
“连邢女儿我还怕你哥哥糟蹋了他,所以给你兄弟说了。别说这孩子,我也断不肯给他。”
听她的意思,也不是没想过薛蟠娶黛玉的可能性,我们都会记得薛蟠有一次见了林黛玉就“酥倒”的,估计后来也向母亲提起过;但马上否决掉了,邢岫烟这样的女孩已经不可亵渎,不用说不管从身份还是从品貌来说都更出色的林黛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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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会不会薛姨妈是真的没把黛玉说给薛蟠的考虑,而宝钗却出于想嫁宝玉的私心,而真的这么想?
她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毕竟人的想法是太多了,有时候恐怕连自己都未必意识到;但至于有没有想到了一定的强度,变成“愿望”,那我觉得是不会的。
来看她说“我方才说你认不得娘,你细想去”时的表现:
说着,便和他母亲挤眼儿发笑。
换成现在的词是“挤眉弄眼”,分明就是在向母亲表示她是在跟黛玉开玩笑,让她搞好配合,逗黛玉玩玩。
如果是真有此意,像宝钗这样虑事周到的人反而就不会这么轻率了。
在这种情境中,薛姨妈作为长辈倒没有如宝钗一样随口开玩笑,肯定是虑及万一黛玉当了真可不好,所以并没有接受宝钗的示意,而是直接安慰黛玉说“你别信你姐姐的话,她是玩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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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宝钗也有点忘形,又笑着说:
“真个的,妈明儿和老太太求了他做媳妇,岂不比外头寻的好?”
她用了一个词:真个的。实际上正因为是开玩笑,并且薛姨妈已经跟黛玉说了宝钗是开玩笑,所以她才可以强调“我不是开玩笑”。
就像面对关系亲近的人,有时笑骂“傻子”“神经病”,没有问题,因为人家知道你并不是真的攻击他是傻子和神经病;但如果相互并不熟悉,或者对方真的有毛病,恐怕就得三思而后“骂”了。
这样说来,是不是开玩笑,除了说话的人,还得考虑说话对象的感受,如果引起了不适,那这个玩笑大概就是过了头,变成羞辱,或者“不是玩笑”了。
那么我们就来看黛玉的表现,她听到宝钗说薛蟠已经“相准”了人时,便也一头伏在薛姨妈身上,说道:“姨妈不打她我不依。”
听到宝钗说“真个的”时,黛玉的表现是:
黛玉便够上来要抓她,口内笑说:“你越发疯了。”
她知道宝钗只是跟她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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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由这个玩笑还引出了一个“意外之喜”:薛姨妈表示把黛玉给了宝玉正好“四角俱全”。
总不能说,薛宝钗想把黛玉嫁给薛蟠以便自己嫁给宝玉,结果造成了一个“报复性”的结果吧?
尽管后来“木石前盟”破灭,“金玉良缘”结成,但在这番命运的安排上,宝钗、黛玉都属于身不由己,她们都值得怜惜,而不必有太多腹黑之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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