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菜地

奶奶去了菜地摘辣椒。孩子们嚷着要找她。

沿途过来这一大片是梯田。小块小块的地沿着小山坡高低排列有序，一个方块是巨大的条状阶台的一级。小小的壮观。田里的一季稻已经被收割，剩下一截截约摸两尺高的稻茬整齐地立着。有些落寞的样子。秋风里稻茬顶端长出了青青的嫩苗。待来年春耕的时候，铁犁翻过来的稻茬埋进土里，分解释放氮磷钾等有机质，能继续为土地肥力提供养分。

我们沿着弯曲的田埂继续往上。田梗的大部分地被茂密的绿覆盖，看不到露出的泥。田梗很窄。路两边叫不出名的杂草疯狂生长，高高地淹没了小娃的膝盖。虫子在草丛里鸣叫。我们登时有点遗憾，哪怕记得带把镰刀开道呢。田垄的尽头是更窄的蜿蜒向上的小土沟，不规则的石块被人为镶嵌其中。我们互相提醒小心脚下。老公为我和孩子传授走得稳当的秘诀，两脚抡步不能快，一步踩住踩实了，另一只脚再提起来。

防蚊经验甚为丰富的我们穿了长裤。鞋子却是暴露了山上作业经验的缺失。四人中三人穿了拖鞋。草拂过裸露的脚背，痒痒的。老公把小娃扛上肩头。

“你大声喊奶奶，”老公对大娃说，“爸爸有段时间没上来山上的菜地了，就记得在前面，路不清楚走哪条了。”话音刚落，奶奶急切的声音传来，“你们几个不要上来呢，这边滑，草又深。”我趁机鼓励大娃，“宝贝，奶奶能上去，你也可以！”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抵达菜地。是一块迷你菜地，地里栽有七至八垄辣椒树。小巧玲珑的辣椒挂满枝头，细长的小锥，有红有黄有绿。已变红的锥尖指着天。辣椒树下有挤挤挨挨的番薯叶。菜地旁有两棵高大的枣树，细细碎碎的叶子分割着阳光。枣树右边还有一棵不知名的野树，叶子边缘呈锯齿形状，长长的椭圆像枇杷叶，仔细看枝叶间长有青果，从果子的大小形状和挂果时令，又排除了它是枇杷树的可能。

奶奶来菜地摘辣椒，是为了赶明天镇上的集市。集市上有菜贩收购辣椒。我们一起忙活起来。奶奶叮嘱我们要挑拣出红色的辣椒，没红的菜贩不要。我们站在两垄辣椒树中间的沟渠里翻找红色。指尖摸到辣椒梗根部，用力截断它与枝的联系，辣椒就掉落手里了。这样摘不容易伤树。我们一排排辣椒树清理过去。奶奶手指翻飞。娃摘一个辣椒的工夫，奶奶已放了五个辣椒入桶。桶挎在奶奶肘弯，桶里的空位剩不到一半。我们的手拨开辣椒树叶，惊扰到了蚱蜢和螳螂的清梦，绿色的小东西弹簧般在树间跳跃，两个孩子扬起尖叫，笑声在空中飞荡。

人多力量大，柴多火焰高。这片辣椒地很快摘完了，一眼望去再找不出一丝红。奶奶满意地把桶里的辣椒拢进蛇皮袋，麻溜拎起袋口，甩过肩头。

孩子的鞋底沾满了泥，似是比来时重了一斤有余，两孩子叫苦不迭。我低头看婆婆的鞋，是深蓝色的高筒靴。

六十多岁的婆婆，微驼着背，辣椒扛在她的肩头，就像田间地头的战士。她随意地在路旁的草丛擦擦鞋底，嘴里说着“你们先回家”，潇洒地奔赴下一片菜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