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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顾南安

当一个人开始习惯于怀旧，并时常沉浸于这种小情绪中难以自拔，那至少说明，这个人的青春正在如指间沙一般，窸窸窣窣溜走。当微凉的指尖徒然停在半空，渴望挽留住什么，却最终还是只有岁月的凉风簌簌吹拂而过时，心底，多少就有了悲伤的意味。

这大概就是青春的滋味。像清醇的美酒，细细品咂，却又微微带了几分苦涩。她总是在给予你更多欢快、欣喜、忧伤和肆无忌惮的同时，也将你的年轻像吃一根哈根达斯冰激凌慢慢吞掉，不留一点残渣。于是你开始怀念，怀念一去不返的着色时光，怀念青春里的旧物曾带给你心灵的安慰，以及费尽心思，再怎么也找不回、说不清的依恋。

当记忆的黑匣子被掸去那层薄而细的尘埃，再次被翻检，你总会在一大推旧物中，找见几样曾触动了你青春琴弦的旧物。放下愈来愈繁复多变的心情，默默端详，竟觉得面前有片时光海正泛着碧波，把逝去的时光一点点送回面前来。你的心潮在那刻开始澎湃，觉得过往的时光是如此的惊艳，就像生命赐予你的，这场最饕餮的青春盛宴。

1、手写信

那个时候，字迹还有点稚嫩，歪歪扭扭，却喜欢将满腔说不清起源的心情涂鸦在花花绿绿的纸上，当成一个陈年的秘密珍藏起来。心里或许并没太多期许，只是想着能不枉年华，给日后的自己留点念想。却从未想过，在岁月的窖藏中，它最终会被酿成女儿红。

也会因为心底浪潮一般的悸动，因了种种难以摆脱的外因，将某人灼热的眼神，或一个惊动起心底一滩鸥鹭的完美动作，化作汩汩流淌的暗恋，装在年轻蓬勃的身体深处。当时光回旋，定格在某个闲静又无惊扰的时分，暗自臆想或书写便成为心情的出口。

虽然连自己也不知，那份沾满了汗渍和各种心情的手写信，将永远沉睡在书包最底层，还是会被自己某一时刻难以名状的勇敢促使，曲曲折折，最终抵达那个人的手中。

忐忑看着那个人带着不知情的懵懂，一下一下翻开那些心事，最终却又在羞赧的脸上挤出几丝不易被察觉的兴奋微笑，你的心也一定随着那个人欣喜，不自禁。以至于，你会忽略了那个人在暗自喜悦后，发出的那声若有所失的叹息。

你开始在上课时走神，在下课后苦苦搜寻那个被默记了无数遍的身影，甚至在很多个夜的很多梦里，你觉得那个人是如此接近你，和你有着相近的心跳，有着不用言语表达就能彼此懂得的默契。然，梦醒来，身边却空空无也，只有毛绒玩偶孤单凝望你。

那一刻，你是那么失落和无助，觉得整个世界都快要沦陷。可当那个人再次出现在你的视野，你那颗已然死去的心却又会奇迹般复活。那个人就好比救世主，拥有巨多的超能力，其中一件便是让青春起死回生。也因为此，那个人成为你心中无所不能的偶像。

你更加崇拜和迷恋那人，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的身影会消失不见。你疯魔般地四处找寻他的消息，却遍寻不得一丝一毫气息与往日叠加。当失意地觉得世界成黑白，需要来祭奠的时候，却发现在自己书包的最底层，有份被叠成心状的信件。默默打开，一如他当初翻看你写下的信件时那样略带忐忑，却发现那个人在最初的最初，就婉然拒绝了你。你不过是活在自己编织的梦幻国度里，做了一场不切实际的青春梦。

眼泪流下来，可你却从没想过要后悔。你觉得你的青春因为那个人，而荡起来一圈又一圈动人的涟漪，而那些起起伏伏的心情，从来没有因为那个人是谁，而变更过。

2、步行者

那个时候，你或许还叫它随身听。那时的各种花费，也都由父母给你。他们叮嘱，不许乱花，你接过来，装作懂事的样子，含笑点头。心里却早盘算好，哪份习题集可以不买，哪顿餐饭可以简单将就，因为你需要一件装备，来听音乐，来在孤单又纷乱的青春里寻找同类。甚至，你也早就想好，父母追问的时候，怎么天衣无缝地回答他们。

当小额的钞票渐渐变多，你怀着激动的心情，到商行换取心仪已久的它。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你就做出了选择。将它捧在掌心，你细细摩挲，觉得所有付出都值得。哪怕它的价格有点低，不够精致，音质也不大好，更没有Walkman的标志。你却还是真心爱它。

你从不或极少用它听英语课文，更多时候，会去买了流行音乐的磁带来听。那时候五月天、Super Junior、李宇春和Lady Gaga还没出道，正红得发紫的是吐字不清的Jay、具有“骑士精神”的Jolin和“痴心绝对”的李圣杰。你会在每个学习的闲暇塞上耳机，把自己跟外界隔绝开，听他们的歌声在耳旁丝丝萦绕。偶尔，一段旋律，抑或几句歌词，就会触动心底的某根弦，引发你的共鸣。

你因此会黯然伤神，或会心浅浅一笑，甚至也会在安静的课堂或寝室里跟着唱出声来，并因此换来极高的回头率和低声碎语。你会羞红了脸，满怀歉意地收起它，却又在一会后，忍不住再次打开它，听它播放喜欢的音乐，觉得时光和年轻那么美好。

也是通过它，通过那些风格迥异的音乐，懵懂的你大致了解了情感世界各种各样的模糊轮廓，作为你今后恋爱生涯的入门或进修。与此同时，你开始渴望如大学的学哥学姐们那样，可以放开了各种羁绊去大胆地爱，从不用怕被老师发现，以写繁重的作业作为惩罚。就如你见了越来越多的电子产品，开始渴望拥有花花绿绿的MP3、MP4乃至MP9来听更好音质的音乐，而渐渐觉得那个不够档次却仍被你称为步行者的它有些落伍，该退居二线了。

可是，就当它被遗忘在抽屉的角落，又在多年后被某人不经意间扔进垃圾桶时，我们如歌的青春，也终于像经常藏在它肚子里的打口磁带一样，再也难以复制任何东西。

3、校服

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穿学校统一定制的校服。每两三年、三四年更换一套。当它崭新的时候，我们都还爱它，怕它脏了乱了。可是时间稍稍过去一点，我们就对它产生厌烦。它太宽或太长，总是难以符合我们的要求，和身体融洽相处。

不单如此，当每个学生都身着校服，行走在人群之中，总感觉自己像一粒沙混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没有丝毫的存在感。而学校的规定和老师的要求，又不能置若罔闻。于是，大街小巷的服装店里悬挂的，或穿在麻豆身上颇具气质的那些色彩斑斓、样式新颖的衣服，只能在周末或假期的时候光临我们开始追求线条或美感的身体。当然，也有一些花衣丽服，因为我们很少有时间和机会去穿，永远地和我们诀别，流落在我们的世界之外。

所以平时，我们都不怎么爱惜像大宝一样天天见的校服。课桌上滴落水了，想也不想就用它擦拭；在操场上玩耍热了，将它脱下，随意一扔，就挂在了球架或树桠上；甚至偶尔将它遗失，也不火急火燎地寻找，心想，无非就是一件破校服嘛，丢了正好可以不穿。

当一件件校服因为不再适合我们的身高或体形，被我们如蒙大赦地脱下，它们的使命便完成，而我们，也终于摆脱先前的青涩，蜕变到几乎连自己都意想不到；而当大学的校服被不经意脱下，告别了校园步入社会，我们甚至都从未想过要怀念那司空见惯的校服。

几年、十几年抑或几十年后，当我们在社会上遭遇过形形色色的事，尝遍了生活的千般滋味万般苦，才会觉得这世界并不如我们年轻时想象得那般美好，也是会在那时，我们才会怀念和留恋那一大段躲在书本里的时光。而校服，无疑是过往校园生活一道鲜亮的标签。

当校服终将和手写信、步行者一样，从我们的生活中一点点远去，当我们的那些心情在岁月的淘洗里最终难辨真假，唯一让人欣慰的便是，我们的心还记得那旧时物件的模样，记得那些与之有关的故事，它们曾丰饶过我们单薄的青春，见证过那段恋恋的旧时光。

再见，迷人的旧时风物；再见了，我们打马而过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