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一早上的雨,本以为它会就这样连绵不绝一直不停断下去,然而送欧先生上了校车之后,毫无预兆地就停了。毕竟,就连彼时的一个转身都令我感到它来的那般汹涌,配合着理所当然的刻薄。
在整个学校睡得酣然的时候,谁又能开开心心地爬起来冒着黏腻的雨天搬一大堆东西呢?何况是周末。因为责任,没有人推脱。出宿舍的时候看到阿姨在打扫楼道,我习惯性地微笑,她呆呆地愣了一下,回复了尴尬而不失体面的细微表情。
好歹希求着来自周末温存的最后一缕善意,然而撑伞走出荫蔽的时候同样没有理由抱怨。因为设备的缘故走走停停好几回,看着平日霸道的欧先生被沉重压得无力,我执拗地夺过一半,盼望这亦算得上一种分担。的确,没有谁真的空闲,可我不愿他逞强成为现实的牛马。
望着无尽的灰色,竟隐隐地有想哭的情绪。在雨中,好像所有人都是配角,所有人声音都似经剪辑处理过的电影片段,尽管各有各的故事,可它仅存的意义不过在于主角出场的渲染,展示环境的惨烈。而已。
在一片杂乱中,整片天空下,小小的空间里,这群人散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地上留下几摊不明显但稳稳存在的水痕和脚印。
清洁工一面戴上手套一面翕忽自言自语似的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我对着她笑,说了句“阿姨辛苦了”以表抱歉。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自作多情了。只见她的声音愈加大了起来,我才得知那言语的内容。并非有关天气的抱怨,也非有关自己家人的碎碎念。而是一句接连一句的:垃圾学生、垃圾学生、垃圾学生、垃圾学生……
有些猝不及防,也有着莫名的感伤。想着欧先生大概已经找好位置坐下,我拨通了电话之后便匆匆逃离。无力地撑着伞,一路失魂落魄。我在想,他们能和清洁工嘴里的判断哪怕挂上任何的联系吗?
如果不是工作负责又或者专业优秀,去拍摄的那一批人又怎么会是他们。如果并非忙学校的事,他们之中又有谁真的那么无聊,非得起那么早专门去那边踩几个脚印为难一名清洁工人?仿佛看到了生活的真相,失落之中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平和愤怒。
回到宿舍,遇上出门时的那位阿姨,来不及打招呼,这一次她极力地冲我微笑。纵使满布皱纹的脸有些别扭和僵硬,依然甜得我再一次不由自主地展开了眉头。值得被尊重的从来不该是一个群体或者职业,而是个人。
因为打扫学生扔下的玻璃碎片被划伤了手,从此以后便有了默认的规则,把尖锐垃圾包好再扔;因为垃圾成山还得阿姨一个人来回多趟奔走,从此就有了垃圾不得直接放在楼道的规定;因为餐盒泛滥清理难度大,慢慢也形成了禁止将餐盒带进学校的意识……现实从来没有赤裸裸的刁难和歧视。
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了。曾经有一个女生因为取了快递去厕所就硬生生被一个清洁工骂哭,明明她解释了她只是上个厕所,而刻薄的嘴就是只顾骂,甚至拿扫厕所的扫帚去打女生的头。只是因为她觉得“她肯定又得把快递盒子扔在厕所里。”
其实有时候挺讽刺的。你自顾自给予一个群体极大的尊重,却忽略了自己不一定能得到尊重。学校便是引起冲突最常见的场所。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朴实到不计较你弄脏了她刚拖的地还能再给你一个微笑。
哪怕很多互相理解就能相安无事的情境,却闹得人浑身上下不舒服。就像有人着急上课却在地上摔了个大跟斗疼得哇哇叫,你尽管可以视而不见,然而慢悠悠地在他身边吐口唾沫算什么?我理解你工作辛苦,然而谁又活得没有烦恼一身轻松呢,何苦不善良。
窗外传来了断断续续的搬运声,隔着整整一个三楼,可是依然能明了的知道他们是卸超市的货还是送水工的水。即使躺在床上,也似乎经历着最亲切的生活,纵然那些噪声有时候也会令人无来由的心烦。然而这就是生活最本真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若是欧先生一行人看到那副难看的表情听清那声声咒骂,大抵也不会觉得舒服。同样是为着生命劳苦和奔走,总不能为了年龄和身份就轻易冰释前嫌。大家同样是人,没有谁高谁一等也没有谁低谁一等,真正的等别不在人本身,在一个灵魂自诩的地位。
雨停了,但愿心亦早日拨开乌云见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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