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故事

作者: 西山居客 | 来源:发表于2019-06-17 18:22 被阅读23次

          去成都的飞机上看了一部电影,“God Knows Where I Am”。电影围绕着女主人公Linda去世前的日记展开。Linda是一位躁郁症和精神分裂症患者,从小在中产家庭中长大,在朋友眼里,一直是聪明、有感染力、幽默、容易和别人交朋友的人。即便在离婚之后独立带三岁的女儿,也积极参加女儿学校的活动,和女儿建立了稳定、良好的朋友般的母女关系。一切都很好,很正向,只有她一个朋友的评论揭示了美好下的隐忧:“Linda就像一个亮着灯的房子,but no one is home。” Linda的发病迹象始于她幻想有黑帮追杀她们母女,她开始带着女儿搬家。在第一次离家出走后,Linda的余生就在服药和拒绝服药中度过。她曾经是homeless中的一员,也曾经试图靠近女儿的生活,但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只能让她和女儿愈行愈远。她女儿说,她妈妈身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和她相亲相爱的记忆中的母亲,一个是Linda. Bishop,精神病人。她说:“I don’t blame her, but the illness.”

          Linda在多次发病后,在新罕布什尔州立医院度过了三年时间。这三年里,她的姐姐曾经争取过她的监护权,但失败。她姐姐说,只要给Linda超过三分钟的陈述时间,人们就会发现她对别人要加害于她的幻想。但是每次,都没有超过三分钟。所以,人们发现的就是“亮着灯的房子”,根本无法注意到“no one is home”。就这样,Linda在医院里获得了决定自己治疗方案的自由,可以自己决定用药和不用药。三年以后,Linda决定出院,院方同意了。

          Linda出院后,来到了一所空无一人的房子,她就在这里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三个多月。在这段时间里,她采了很多苹果,她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apples, reading, writing。她的日记始于第一天来到这所空房子,终于断食、以雪为生30多天之后,也许,那正是她意识最终消散之前。这些日记连贯地看,并不能明显看出她精神上的疾病,除了偶尔的幻想。她有个幻想中的husband,Steve。在饥饿夺去她生命之前,恍惚中,她觉得是Steve要来接她了。在圣诞夜,她想写一首诗给Steve。日记中大量记录的,是她在自然中感受到的喜悦。她坐在面向窗的椅子上看日落,她感受阳光、果树、霜和雪。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她数自己还剩下的苹果,为圣诞夜留一个最大的苹果。她一次次幻想自己要做的食物,甚至写下了食物清单。最后30多天,她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只能在窗口取雪,直到连雪也取不动。整个记录没有愤怒和哀伤,仿佛只是平静的流水,只是这水流向死亡。她最后的话:Gesus takes me home。

    两地书

          影片一直在Linda的日记和她的亲友、事件相关人的讲述中交错进行。似乎着眼点在于对不完善的制度的批判,是相关的制度、规定剥夺了Linda姐姐的监护权,导致Linda最后在空屋中冻饿而死。但是,那么多人的讲述,其中有她至亲的女儿和姐姐,有亲密的友人,没有人提到Linda的内心状态。她们知道她发病前的样子,知道她发病后的表现,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在内心经历了什么。要不是Linda死前的日记,也无人知道她是怎样一步步走向了死亡。她姐姐说,在那几个月里,她不下50次从那所房子前的高速上驾车通过,却不知道她的妹妹正在那里过着人生最后的时光。

          在我眼里,这不是一个关于制度的故事,是关于人与人的距离的故事。很多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懂了,了解了,其实连事实的影子都没看到。 

          在成都稍作盘桓之后,直接去了峨眉,旅程的大部分时间,就在峨眉度过了。峨眉山的景点很分散,感觉是一直在山里走,走很久才能看到一个不大的景点。即便这样,游人还是络绎不绝。在山里几天,慢慢看出端倪:很少的登山客,大部分香客。有的非常虔诚,到金顶的路上,不乏一路拜上去的香客。甚至有两天下雨,有的香客并不带雨具,就在雨中朝拜,几步一叩首。

          这世界上不知是否有人能说清人的意识是怎样运作的。人们以Linda为病人,但她的日记里,有一个懂得欣赏自然、文字之美,向往美好感情的人。只不过,她的生和死的方式皆不寻常而已。那么多同来峨眉的人,有的是在了信仰上的大愿,有的不过是来看看风景。坐循环式缆车下山时,车里人多空间小,人与人的距离无限的近,可是内心状态,谁知道有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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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听到朋友留言,说起生活中的一些事。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电影,还有刚刚经历的峨眉山中事。这世界的真相之一:我们是在与自己意识千差万别的人一同生活。这解释了我们遇到知音时的乍惊乍喜,也解释了日常无所不在的烦恼和纷争。没有什么可以保证我们有共同的心思,同血缘、同环境,都不一定让我们有共同点。正因为如此稀缺,所以一旦遇到了我们以为理解自己或者自己理解的人,立即会引为知己。世界的另一个真相,或者说问题是:我们在重重的意识沟壑中,怎样让形同孤岛的自己愉悦地生活?看起来不可能,但一直有人在各种环境下向着这个目标努力。人类探索的脚步,求美好的脚步,从未止息。也许,这里隐含着每个人此生的使命:为自己的生命寻沃土,为自己的生命求阳光雨露,直至“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圣经》中有个巴别塔的故事。说那时人们使用同一种语言,共建一个塔。由于语言相通,建塔的效率很高,人们就忘记了大洪水的教训,把荣耀归于自己。于是,神为了不让人们的罪恶滋生,就变乱了他们的语言,让他们不能再顺畅沟通,巴别塔也就无法再修建下去。“巴别”,在希伯来语中就是“变乱”的意思。在国外生活过的人可能会有这样的体会:语言的差异其实并不是最难跨越的鸿沟,最难的,是文化。文化是什么?是人们的想法、生活方式、思考方式经历很多世代沉淀下来的。这些,就是我们意识的沟壑。表面上看起来的微不足道的矛盾和冲突,都是冰山浮在水面上的部分,我们的意识,可能在语言被“变乱”的同时,也被“变乱”了。

          如果真相就是我们彼此不同,那么到底该求同呢?还是存异?这可能也是东西方文化分道扬镳的点。西方文化更多地强调了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和权利,东方文化似乎更多强调了求同。但不管求同,还是存异,都不能解决人与人之间难以沟通的问题。人与人之间的舟楫,并不在于意见的统一,只在于爱。如果Linda的亲人对她有足够的爱,她们不可能在Linda出院三个多月后毫不知情,直到警方发现Linda的尸体和留下的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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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别塔的故事很多,随处可见。有些中学生和父母的沟通体系其实已经“变乱”了,但有的父母依然在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和方式发号施令。那些零落纷纷的命令和说教,都没有一个真诚的拥抱有效,可是人们不去看。 

          很多美高私校强调Diversity,这是很对的,让孩子习惯不同的存在,并去handle这种不同。这对于孩子以后进入本就多元化的世界非常有帮助。不知道这个结论是否成立:如果我们有足够的爱和接纳,这比建成巴别塔更有荣耀?至少我相信,制度到不得的地方,爱可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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