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真事。
老宋躺在床上,上身穿件灰色的背心,身上盖着条大毛巾,露出两条没有小腿的腿。他老婆在旁边忙前忙后,不时说几句俏皮话,引得俩人忍俊不禁。
我坐在一边,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自己好像是多余,又不甘心离去,就说,
“老宋真幸福,在您最艰难的时候,嫂子能这样精心照顾,您肯定会早日站起来的。”
“我们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都好多了。”
老宋气定神闲,微笑着说。
我很是惊讶,不由投去不解的目光。
他老婆笑着坐在我旁边,向我轻轻诉说一个好像是很久远的故事。
老宋年轻时是个长相俊郎、胸有才华的小伙子。跟着从医的父亲,他也做了医生。到了男大当婚时,他遵从父母心愿,和从小定的娃娃亲——雅雅——就是现在的老婆结了婚。
婚后,俩人很是恩爱,老宋在附近的医院上班,雅雅照顾家里。
老宋喜好收藏,比如古币、老过时的饰品、还有一些看起来奇奇怪怪的生活用品;
老宋爱学习,闲时总喜欢捧着书看。医学类,文学类,还有其他方面的,都喜欢看看;
老宋很勤劳,每天早上五点多起床,把家里和偌大的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物;到晚上睡觉前,几乎没有闲暇,总有他能做的事;
老宋很温和,和老婆生活几十年,从没发过脾气。无论在花钱上,还是做事上,他从来没有责备过老婆;有小孩后,也没对小孩发过脾气;
老宋很爱家里的每个人,常给父母、妻子、儿女洗脚、剪指甲;
老宋很执着,自己决定的事一定要做好,绝不会半途而废;
老宋上进心很强,一有时间就学习,所以他虽然二十多年没站起来,但是他的思想一点都不落后,谁和他说话都不累;
老宋待外人也很厚道,从来没和他人吵过架;
……
但是,当老宋38岁,事业正值巅峰期、孩子还很小、一家处于浓情蜜意时,一次意外导致神经压迫,使他高位瘫痪,从此不能站起来,医生宣布,以后最好的情况是只能坐着……
面对这样的情况,正值盛年的雅雅心都要碎了。坚持下去,她要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孩,还有公婆,最主要的是老宋的吃喝拉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自理,难道她要把自己以后几十年的时光就搭在这些事上吗?
带着孩子离开,雅雅不敢相信,谁能给她和孩子真正的温暖和爱?谁能像老宋那样去爱她?再说,他俩在一起恩爱十几年,这下要抛开他离去,他怎么办?他本来身体受了那么大的伤痛,再在精神上打击一下,他能活下去吗?
雅雅考虑再三,“我舍不得,我真的舍不得,他对我那么好,我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去!我要帮着他站起来,即使一辈子这样,我也陪着他。”
雅雅娘家的哥哥姐姐也劝雅雅离开,雅雅坚定的摇头,“我不会离开,我要陪着他!”
从此,雅雅担起全部的重担。
听到这里,我说不清是难过还是感动,已经泪流满面。
“老宋,你真有福气!”
我边擦着眼泪边说。
“其实,我们早已经融入到对方的生命中。谁都不可或缺。”
老宋很幸福的样子。
“她很贤惠,对我父母很好;她通情达理,和亲戚邻居处的好;她很温柔,我病了几十年,她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在她决定留下来时,我就知道,这辈子,我赶都赶不走她了。我怕她太辛苦,所以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一开始,我每隔两小时就要翻下身,夜里她要起来好几次帮我,那一年,她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站起来。”
“我是医生,知道怎样活动对身体有利,就尽可能地活动能动的部位。一年后,我自己能翻身了,从此,我再不让她晚上为我操心。”
“我努力的锻炼,为的就是坐起来,站起来,说真的,一开始真没什么伟大的想法,只是不舍得她那么辛苦,想让她轻松点,能多休息一会。我不想放弃对她的爱,更不想放弃她对我的爱……”
“当我能坐起来时,我们就开了诊所。我在轮椅上给人看病,开处方,她负责取药、打针。”
“我们的生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仍不停地锻炼,慢慢的,腿有了感觉。”
老宋说到这里,用手擦了下眼睛。
“这些年,我就是凭着那股韧劲,那股不放弃的信念坚持了下来。”
一边的雅雅也在擦眼睛,我心里觉得暖暖的,眼睛也是暖暖的。
“老宋很坚强,为了不伤害身体,几次小手术他要求不用麻药,手术中疼的满头大汗,他愣是不吭声。”
雅雅很钦佩地样子。
“那为什么要截肢呢?”我有点不解。
“现在血脉运行到这里,再不能下去了,下面的经络已经坏死,如果不截肢,可能会导致心脏衰竭,那时就更麻烦了。好在把那些坏的部分拿掉,我现在装着假肢能站起来,还能拄着手杖走路了。”
老宋说着说着由衷地笑了起来。
我和雅雅都笑了,开心的笑。
“二十多年那么艰难,对孩子们有影响吗?”
我又有了疑惑。
“有,两个孩子都很懂事,很上进,不让我们费神。小时候的学习我们基本没操什么心。他们考上大学又读了研究生,现在都成家立业了,又都有了孩子。他们说要以爸爸为榜样,努力上进;要向我们学习,夫妻恩爱,经营好小家庭。”
雅雅有点骄傲的说。
“我们这个家庭现在不小了,但是很和睦。我的女婿、儿媳妇对我们都很好。”
“怎能不好呢?怎能不和睦呢?”我由衷地说。
“是你们互相理解,互相尊重,总能看到对方的优点,而且能让这些优点发光发亮。是你们在困难时期互相鼓励,是你们彼此的爱给了对方无尽的力量,也给孩子们努力向上的力量。是你们给孩子们做了一个好榜样,他们怎能不优秀呢?!”
……
告别了老宋夫妻俩,我有很多感慨。
一份好的感情,就是两颗相依相偎的心,即使无语,也有默契;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到来自彼此的温暖。
一份真爱,就像一坛存放的酒,时间越长,味道越浓。那不仅是温存和甜蜜,那是战胜一切恶魔的力量,是对生活充满信心的力量,是人生路上永不放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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