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夏凌冉看过的一本天文书上写：
“并非所有爱慕都能表白得如此赤诚和堂皇，像星象那般清晰。”
那些没见光的小趣味、小热爱，暗暗放在心里，从发芽到衰败，对凌冉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年轻人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想象，对爱情的保质期充满了过多的期许。
什么饱经风霜历经沧桑的被日子煎熬，两个人欣然都在，相对说心事有哭有笑；什么相伴醉酒打闹，花香树影里牵手玩笑；什么眼神交换，微信里几行情深义重……
凌冉觉得这些都是矫情，爱情就是意外，遇到了就是矫情。
在一个千载难逢没遇到加班的周日晚上，凌冉遇到了这个意外，矫情的意外。
周六中午，凌冉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家里是冷的。
北京供暖季之前特有的冷，填满了一个人住的家里孤独的寒。
刷了刷电影信息，《大约在冬季》下周才上映，找不到想看的其它影片，凌冉临时兴起去崇礼滑雪了。
从家出发，沿着东五环一路向北开，两天共往返十小时，这不就是最好的打发周末的方式嘛。
星期日下午，从万龙滑雪场出来的路上，她收到了炆哥的微信：
“最近好吗？”
拿着手机，找了找礼貌又不失尴尬的表情包，微笑、太阳、调皮……
她手一按发了一条语音，“炆哥好，出差愉快！”
“我回来了”。
刚出滑雪场的手机还是冰的，看着对话框最底端这四个字，看不出任何的温度。
“炆哥，我刚滑完雪，在开车回北京的路上，等你有空了叫上嘉晽一起去吃饭啊！”刻意调整一下音调，凌冉又发。
“好啊好啊”，炆哥也用语音回复，很自然的说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
2-
晚上十点，堵在东四环还没到家的凌冉拨通了嘉晽的电话。
从很久以前她和嘉晽就习惯了，堵车无聊的时候，只要对方没事，两个人就在电话里逗几句。
“你今天有没出门儿……你知道今儿有多冷吗……我的脸到现在都疼，可能是滑雪的时候没遮挡好……今天从中级道下来了，吓死我了，真的太恐怖了，我现在开车都是抖的……”
“吓哭你活该！”
“风太大，速度太快，一晃眼的事儿，来不及哭……可是我现在真能放开了哭……”
“好好开车，到家视频我再看你哭。”
“要不你出来？咱们去吃火锅吧！今儿心里野，现在更不想回家了。吃火锅再喝点酒，暖和了再说。”
“想起一出是一出！这都几点了，我早吃过了。你堵在四环上下不来，我才不出去呢！”
“哦对，那个炆哥今天联系我了，我还跟他客气说有空了叫你一起出去吃饭呢！他住在东四环吧，要不我问问他，越说越想吃火锅了……”
“疯丫头！北京哪有说约就能立即约到一起的时候呢，不信你就问他吧！吃完早点回家，到家报平安给我！”
那天的夏凌冉应该有个响亮的名字，叫“豁出去了”。
清了清嗓，她给炆哥发了语音：
“炆哥宵夜不？我滑完雪还没吃饭呢，堵在东四环上，想去吃火锅……”
“我刚喝完酒回来，你如果不嫌弃一个醉汉的话，我愿意陪你吃……”
凌冉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魔，没有任何的紧张与不安，铁了心的往那顿饭的方向去。
按照他给的地址设定了导航，把这位已经喝过一场酒的炆哥，成功的撩到了小龙坎的桌子上。
即使用尽千年的时光也洗不净斑驳的色迹，总有留下的印痕一次次轻唱百转千回。
每个渡口都有不凡的斑斓。
像挑拨的色彩能轻浮的浸染明晃晃的白，像浓烈的消毒酒精能得意的令人晕眩，像糖果分解后的甜容易腻坏嗓眼……
生生世世、世世生生，是不是都转眼不见？
3-
“你想喝点什么酒？”点完菜，炆哥手里拿着菜单问。
“你已经喝了一场，你能喝点什么，你说吧！反正我就是又冷又饿，我要吃也要喝！”
“你别管我，今晚你吃好喝好，我就是负责把你陪着吃好喝好，你说什么都行！要不咱们喝点啤酒？”
“喝白酒吧，二锅头！”
炆哥打一个响指，“漂亮，不愧是嘉晽的好朋友，那咱们就喝白酒！”
服务员拿来半斤的二锅头，倒出来一些分到两只啤酒杯里，她一杯，他一杯。
“你先吃点，慢慢喝，随意。”
端起酒杯，凌冉咕咚咕咚咽下去几口。
“你这样不像是不能喝啊？”
“今天冻坏了，就是要喝！”
“你之前在电视台做什么的，记者？”
“我没技术，就是打杂。”
“你学传媒的？”
“我学得不好，工作也做不专，误打误撞做到了民生类节目。
“我也是做民生的啊，我是……”
半斤喝完，炆哥又要了半斤。
她说她的机遇来自于经历了非典，他讲他的不平怎么亲见社会的黑暗……
她年轻时候的青涩，和他年轻时候的成功，在酒精碰酒精的催化下被不断的放大。
有个瞬间她没控制住，眼睛就湿润了。
那些曾经被忘却，如今又一幕幕倒带般映入她脑里的离别画面，依附着她的成长。
那些曾经尝过的痛，和如今已泛空了味觉吃不出的酸甜苦辣，一丝丝霸占了她的舌头，覆盖她舌头上的烟味和酒味……
她醉了。
还说了很多话，她都记不住了。
可是就算再没有机会听到，那些根植在他们彼此心中的过往都无法抹去。
一切与匮乏或丰富无关，与庸俗或高雅无关。
这个世界里,有几人敢问每个动作,每个想法是为的什么？
如同那场惊天动地般的遇见，有人光荣有人卑微成就南辕北辙，即便是丝毫的风吹草动都会令人掉泪，还是咬牙切齿的说凛冽无比的话，坚定信念。
不决绝的人被一场刺骨的诀别等待着，不热情的人被一场灼烧瞳孔的热烈等待着……
凌冉一直以为冬天下雪是因为天寒，却不知这场迟迟未见的烟花雪月早已经眩目散落在夜空。
那晚，她看见它们的遗留下的残骸。
4-
或许是发现她醉了，他正想转移个轻松点的话题，她在醉意中接话就来一句唐突的，“北京时间这时候，你还能出门喝第二场不用陪家人，也是够潇洒！”
“哦，我离婚了。”
尴尬到一个激灵，凌冉赶快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这是事实啊，人不就是这样吗，要么好过，要么好散……”
多少日子以前，我们都曾唱过爱情赞歌。
那时候她在把日子过乱，谁在让时钟逆转。
还有他们和她们，他们的原谅一定要她们准许，她们的离别一定有他们理由。
原来人人都如此啊！
突然有一天她走丢了，必须坦然的接受理智与冷静，告别那个外表坚强内心敏感的自己。
还来不及为陌路的人们认真办一场告别仪式，只偶尔想起有个女生的泪水曾弄花她的脸。
谁的真心、谁的托词、谁的谎言，都被当做秘密埋葬，再不浮出水面……
她想要自私能伤人千疮百孔，她知道十二点已过，只有立春的牌坊永垂不朽。
白色的花瓣、灰色的绒球在风里旋转的姿态有着深海珊瑚般的妩媚，凌冉更知道那是为了弥留，是为了遇见，也是为了瞻仰。
那是她脑海里的雪，在那个没有飘雪的夜晚。
凌晨已过，2019年的11月11日，双十一的钟声已响起，清购物车时间。
凌冉看了看手机，又放下了。
双十一，也是光棍节对吧？
5-
世上每一次月全、每一场烟花，不仅仅是因为某个人圆满而盛放。
它们经过或错过人间的抬头或低首，它们亦是一直都存在，场景只是回忆中的一小部分。
俗话说“相由心生”，心决定了眼。
都是些什么人大言不惭的喊：
“你不来，我不敢老去？”
躯体的表象从哪里开始苍老？
眼角而已……
身体的内在从哪里开始苍老？
你我的心……
心里暗暗想着光棍节的夏凌冉，彻底喝醉了。
后来怎么去了KTV，怎么让他唱《凉凉》，怎么爬到了他的身上疯狂的啃咬他，她全忘了。
唯一记得的是，炆哥握着她的手，除了他手心的温度，她还感觉到了粗糙的纹路。
那大概是一个男人狠狠的、用力的握住过生活而留下的纹路吧。
双十一的早上，凌冉从KTV旁边的酒店中醒来，头疼欲裂撕扯全身。
她隐隐约约想起，他们是天亮后才来到这个酒店的。
夏凌冉不知道她睡着后是不是抱过他，不知道她的睡姿是不是特别丑。
反正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在酒店，留在她残存的记忆里，不是“天雷勾地火”的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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