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长眠时最冷

作者: 昭河 | 来源:发表于2018-05-14 08:30 被阅读0次
只有长眠时最冷

穿过熙攘的人群,慢步走下台阶,不慌不忙的又挤进了搭乘着一张张陌生脸庞的工具。再次的淹入了的人海,容易让人陷入一阵阵的恍惚,安悦知盯着窗子上映着的自己模糊的轮廓,那记忆就如呼啸而过的列车一样,猝不及防的驶来。

                                第一章

冷清的候车室,依稀的几个人来往穿梭。安悦知坐在靠近通道的椅子上,注视着前方,眼里透着犹豫与茫然。

许久,她看见天边已经有些微微泛白,不知不觉自己竟然坐了一夜。她攥紧了手里的手机,但是又不自觉的盯着屏幕,看着自己深爱的那个男人却搂着别的女人,心里一紧。突然就下定了决心,离自己最近的售票口走去。

上了火车后,人依旧很少。缓缓走过车厢,找到自己的位置,把东西放在了旁边就随意的靠窗坐下来。她记得当她打开这张照片去质问他的时候,他没有说话。

她问“程穆,你会留我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当她收拾完东西,离开时。程穆轻声说道“对不起。”

安悦知回头看了一眼程穆,坐在不远处的阳台边,点燃了一根烟。

她离开的时候是一个阴雨天,室内视线昏暗。她只是透过暗淡的烟雾后看到了他熟悉的轮廓,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穿过院子里的那片山茶花,满目的白色的花瓣散落了一地。似乎在潮湿的空气里还有一丝丝的熟悉的味道。

直至她真正离开,他都未曾追出来。

她整整在家里待了一个月没有出门,她看着镜子里的她从十八岁到二十八岁,十年的所有,都不见了。他把她一个人丢在了她不知道的地方就离开了,而她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列车员来检票时才将她的思绪拉回来,恍惚间列车已经离她熟悉的地方越来越远。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在一片嘈杂声中醒了过来。她打开手机,看了时间才发现自己整整睡了一天。车上开始上来了很多的人,说着她完全陌生的语言。

这是开往拉萨的一趟车,车上有很多回家的人。而她将要踏上的是一个从未去往的地方。十年来,她和程穆一起奋斗,他答应她会带她去她想要去的地方。最终,却只有她。

人往往在长途跋涉中更多的体力的消耗,在这几天里完全没有胃口的她,觉得很饿。她在包里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包方便面。

接好热水,小心翼翼端着面往回走。

她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未反应过来,她就被人推了一把,滚烫的汤汁刚好就偏向一边倒在了她的手上,她下意识的松开了手,面撒了一地。

正要继续往前走的人停住了脚步,就看到面前的女子一脸狼狈站在一旁。手被烫红了一大片却一声没吭。

“我,对不起。”男子慌乱中道歉。

安悦知猛然抬头,就看到眼前的人一脸紧张。

“你的手没事吧”

安悦知摇了摇头“没事。”就又继续往回走,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一种被灼烧过的疼痛感袭来。

她回到了自己的铺位,坐在床边,打算待会有过来的餐车随便买点吃的。

“刚才真的很抱歉”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原来还是刚才的那个人。

安悦知没想到他还会追过来道歉,“没关系。”

见她完全没一点点责怪意思,男子心里更加的愧疚。

“我去找点药”还没等她开口,身影就走远了。过了一会,拿来了药和棉签。

安悦知接过药“谢谢,你去找自己铺位吧!”

男子可能是由于比较着急,安悦知看到他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

“我就在这里”说着指了指安悦知对面的床铺。

安悦知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自己拧开了药,但是由于一只手烫伤,总是配合不好,好几次手里的药差点掉在地上。

男子在一旁默默注视着,终于忍不住说道“我来帮你。”

待到男子坐在对面,帮她擦药时,她才细细的看了看他。在窗外黄昏余晖的映射下,他皮肤较为黝黑,穿着件衬衫,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

他很仔细又很轻的将药小心擦拭,很专注的进行。冰凉的药膏以及他突然就带给安悦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初春坐在河边,看着水面平静,微风轻漾,一种平静而踏实。

                                第二章

火车穿过廖无人烟的荒原,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又穿过灯火通明的小城,进入万籁俱寂的明亮。她躺在床上久久未能入睡,伴着窗外的世界,她的心里也忽明忽暗。

在火车翻过海拔5000米的唐古拉山口,她感到头痛欲裂。慢慢起身,在黑暗中摸到水杯,列车外面的夜空里,星光明亮。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星星,密密麻麻,似乎就在不远处,触手可及。

就在这一刻,她沙哑的喉咙里发出轻声的哽咽,视线被泪水模糊。

她和程穆就好像坐上了一趟列车,一起走过了很多站。他答应她会陪她驶入终点,却在途中,由于太过于想要看看路过的风景而中途下了车。

或许压抑许久,她泪水止不住的掉落。她看到那张照片时,冷静镇定,没有掉眼泪;她听到他说对不起时,不动声色,强忍着泪水;她下定决心要离开时,还是没有哭。却在此时,她疯狂任由自己肆意哭泣。

夜里的男子仿佛察觉到什么一样,翻了个身坐起来。

问道“不舒服吗?”

黑暗中的安悦知没有回答,男子似乎很不放心,打开了手机,借助一点微弱的光,他看到眼前的女子满脸泪痕,眼圈泛红。

男子放下手里的手机,慌忙去找纸巾,但由于漆黑一片,什么也没找到。焦急中,他伸出手轻轻为她擦掉眼角的泪水。

当男子的指尖触碰到她时,她竟然没有抗拒。在下一秒清醒过来时,她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她紧紧蜷缩在床的角落里。

男子慌忙将手收回,“手疼吗”。

哭过后的嗓子有些干涩,她发出极小的声音“不疼”。

男子又翻开自己的背包,一小瓶东西,递给她“这是缓解高反的药”。

喝完药后,她又躺了下来,不知不觉中她又进入睡眠。

清晨,醒过来,她看到男子一动不动的坐在对面,盯着她。

“没睡吗”安悦知问道。

“怕你又不舒服,就没再睡”男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安悦知心里泛起一阵暖意,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会如此对她,她脸上有了长久以来第一次笑容。

昨夜男子其实并未睡着,当他听到微弱的哽咽声时,本想就此入睡,心里却更难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子会在完全陌生的地方肆无忌惮的流泪。他那一刻不自觉的就伸手去触碰温热的泪珠,他想全部拭去。

                                第三章

列车抵达,两人相互告别。

安悦知沿着站台走向出站口,心里莫名就想回头去看看那个是否走远了的身影。只是当她回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他的面前人来人往,但目光始终望向她离开的方向。

男子看到安悦知回头望向他,当两人目光相对接时,男子并未回避。她看见她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喜,紧接着他快步朝着她走来。

“你要去哪里”男子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距离轻声问道。

安悦知被这么一问,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啊,她去哪里?

“我不知道”

“你要待多久”

安悦知没想到会被人问这么多,确实她决定要来这里时,这些都是她从来没有想过。

男子见她突然沉默,才意识到自己这样问有多么唐突。

“这里我来过很多次了”男子停顿了几秒,开口说道“如果你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的话,我带你去”说完男子望向安悦知,目光带着一种炙热的期盼,期待着她的应许。

安悦知几乎没有思考,就点头默许。

搭着从车站去往市区的大巴车,车上满载着各色的行人嘈杂一片。安悦知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当车子穿过连接着拉萨市区和火车站的柳梧大桥时,她透过车窗玻璃看见高原的阳光仿佛更加明亮,拉萨河的水面就好像罩着一层金色的薄纱。偶尔会看见几个行人,沿着河边行走。

他们从布达拉宫下车,这是安悦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一个建筑物的庞大辉煌。即使已经错过旺季,依然有很多人在排队参观。

男子看见安悦知的目光飘向那边,便问道“想要去吗?”

“如果是以前可能会,但是现在不想去了”她收回目光,轻声回答。

“那你来拉萨是旅游?”

“算是吧”。

两人一路上偶尔会冒出来几句闲聊,安悦知跟着男子走了很久。穿过人潮拥挤的八廓街,这个季节少了几分游客,更多的朝拜者和转经者。走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进入旁边一个分岔的小巷,在尽头她看见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客栈。木质的一扇小门,门角有一丝的灰尘,走进院子,她发现别有洞天,不大的院子里放着花束和一些绿植,,尽管大多数已经凋落,却依然能看到生机盎然的颜色,每间房门上挂着手工纺织的彩色挂帘,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楼梯隐藏在拐角处。

从一扇小门里出来一个穿着鹅黄色藏袍的男子,有着高原特有的肤色,手里了拿着一串佛珠快步走到他们跟前。

“信北,好久不见”这位藏族男子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洛桑,阿尼(藏语里:奶奶)怎么样”他关切问道。

“都好,都很好”洛桑注意到了沈信北身旁的安悦知又问道“这是?”

沈信北突然一时语塞,他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不该如何介绍。

“他的朋友,安悦知”她微笑示意。

洛桑带着他两来到二楼,脚踩在陈列已久的木板楼梯上,发出吱吱的声响。把钥匙交给他们,交代让他们待会下去吃饭,就离开了。

推门而入,房间不大,放着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墙上挂着彩色的挂毯。在墙角还放着一个不大的小书架,上面摆着基本早已经落了灰的书,似乎很久没有人碰过。

“这里还有些药,你都拿着吧”沈信北说着把缓解高反的药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谢谢”安悦知此次出来并未带多少东西,只有一个简单的背包。她当初离开那个地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以带走的只有这个囊括了她所有的一个包。

“你呢,来这里也是旅游?”她放下手里的背包,转过身看着靠在门边的沈信北问道。

“我来工作,几乎每年都会过来,待很久”说着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丝笑意,他喜欢的工作,喜欢的地方,说起来内心总是有掩饰不住的欢喜。

安悦知看着这个仅仅相识不久的男子,倚靠在门边,头微微偏向一边,透过阳光反射的蓝色衬衣显出好看的颜色,他嘴角的笑容,眼眸的平静,她仿佛就坠入了这安逸的光影,有一丝的眩晕,却久久不愿清醒。

                                第四章

进入傍晚的拉萨,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较大的昼夜温差,没有了白天那般的温暖,倒是多了几分寒意。

安悦知午饭后就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中间也未曾有人来叫醒她。她站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的洛桑在忙碌。即使身上加了件厚毛衣但还是抵御不了高原的寒冷,她身子竟然忍不住微微发抖。

洛桑似乎感觉到有人站在楼上,便朝着安悦知这边望来“下来吃饭吧”洛桑热情的招呼道。

安悦知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时间,发现的确已经很晚,他们恐怕已经吃过了,就不好意思再去麻烦就推辞道“我不饿,吃了点饼干”。

洛桑见她拒绝,就又说道“信北让我给你留下了,快下来吃吧。”

安悦知不好再拒绝,就下来走到他们中午吃过饭的那间屋子里。

洛桑忙前忙后的为她倒酥油茶,一些牦牛肉干,不一会端来了一碗面。

“快吃吧”

安悦知端起面,这是她第一次吃藏面,面盛在浓浓的牛肉汤里,上面撒着牛肉粒和翠绿的葱花,又配着酸萝卜和藏式辣酱,散发着别样的香味,她吃的格外认真。

“他去哪里了”安悦知才发现她没有看见沈信北的影子。

洛桑有一丝的迟钝,但很快意识到她问的是谁,就说道“他去研究所拿一些资料”。

“他是做什么的”她带着疑问的语气。是什么会使他一次又一次踏上这个地方。

洛桑放下手里的暖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在研究所工作”似乎回忆了一会儿“他上研究生的时候就来这边考察,几乎每年都会来一两次,都好多年了。”

“那你们认识好久了”安悦知端起酥油茶,她很喜欢这种特别的只有高原才会有的饮品,喝过后嘴里总是会留下淡淡的酥油夹杂茶香,令她欲罢不能。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洛桑闻声出去,大概是来了客人。走之前洛桑细心的找来一个暖壶,把炉子上滚烫的刚刚熬好的酥油茶灌进去,放在了安悦知旁边。

“带回房间喝吧”洛桑说。

路过沈信北房间时,看到房门紧闭,多半还未回来。此时拉萨已经完全被夜色淹没,依稀看见闪烁的灯光,仿佛进入了沉睡中的寂静。

她轻轻翻了个身,突然就没有了睡意。坐了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窗户,在模糊的灯光下映衬着大大小小的水滴,接着她就听到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密密麻麻。

她不禁感叹,白昼中还是阳光明媚,到了晚上雨水总是不禁意的落下。到第二天,温煦的阳光依旧会如约而至,就好像昨夜的雨不曾来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微微发呆,却很想出去看看,套上一件放在手边的外套。当她打开门的一刹那,她一愣,她看见阳台边站着一个身影,背对着她。

站在哪里的人察觉到有人出现,回过头,望向安悦知这里。

“没睡”沈信北的声音突然响起。

“嗯,下雨了”她朝着他站的地方走去。

“你准备在拉萨待多久”沈信北转过身,靠在旁边的栅栏上,全然不顾上面的雨水会将他的衣服浸湿。

安悦知把散落的头发轻轻用了一个黑色头绳绑了起来,然后抬起头,眼神刚好碰到沈信北的眼睛“我想去阿里”语气里有着一种坚定。

他看到她睫毛上沾落着些许小水滴,眼神看向他却黯淡无光。他就想起了她那天在火车上的哽咽落泪。

“一个人”他不假思索的问道,刚问完却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她明明就是一个人。

“嗯,一个人踏上完全从未涉足过的地方”安悦知说完,就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沈信北看着暮色里,单薄的身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只看到她的白色衣角一晃而过,就宛如飞鸟掠过,只留下白色羽翼的影子,他的手里空空如也。

                                第五章

第二天天色微微发亮,安悦知就一个人走出这个院子。走在路上,偶尔会遇见几个藏族朝拜者,他们一路磕长头前往心里最终向往与归属的地方,始终坚定不移。

八廓街两旁那些琳琅满目的商铺还紧闭着门,从她身边经过的更多的是一些手里拿着转经筒的老者,用着蹒跚缓慢的步伐一路前行。

快走到大昭寺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藏香的味道,安悦知站的很远就看到前面跪满了虔诚的信徒。隐约中她听见耳边飘过几句呢喃,她看到一个藏族小女孩跪在她前面,又起身,周而复始的进行这个神圣的仪式,最终通往终点。

她突然久久不能挪动自己的步伐,站在原地很久,知道她感觉她明亮的阳光已经开始直射,她意识到已经是中午了。

她转身折回来时的路,经过人群熙攘的街道,走到一个偏僻的小巷时,看着面前的分岔路口,突然间就陷入一阵的无措与恐慌。她努力的拼凑记忆,却丝毫没有任何作用,她站在原地心里泛起紧张与不安,她来时的路找不到了,回不去了。

慢慢地她靠着墙蹲在那里,会有几个人经过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这个长发女人。她把头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找了好多遍她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翻了好久她才忽然记起他们早已相互遗失了彼此。

沈信北回到客栈里,他走向她的房间。他轻轻敲了几声,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下楼看到洛桑正在院子里晒换洗下来的床单与被褥。

“洛桑,她还没回来”沈信北说着不时地往通往院子里的那条路看去。

洛桑回答道“悦知她很早就出去了,应该没回来。”

沈信北突然泛起一丝的担心“我去找找她”说着就往外走去。

他从院子里出来,刚走出那个不被人注意的小巷,在一个拐角的角落里就看到了一个女子坐在那里,紧靠着的淡黄色墙壁下的身影显得有一丝的孤寂。他快步走上前去,他突然就肯定那就是她。

安悦知突然听到一阵紧促的步伐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抬起头就看见那张熟悉的脸。沈信北在渐渐走近时,看到眼前女子抬起头依旧像在火车上那夜时眼眶湿润,满脸的泪痕,凌乱的发丝粘连在脸上,两人目光那一刻突然就相碰撞。

他清晰的看到她眼角的泪再次的落下,心里微微发紧,就好像自己呵护很久的某个珍视的东西,不小心被摔落,跌到地上破碎那种心疼的感觉。

“你知道吗,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即使近在眼前”安悦知开口说道。

沈信北靠着墙也坐在了安悦知身旁,递给她一个手帕“既然找不到了,为什么不往前走。”

“但是我往前的路又在哪里”安悦知抬起头望了一眼眼前的路。

沈信北看着眼前这个短暂相识的女子,在拉萨黄昏的街头的些许微风里,她的长发随风微微拂动的眉梢间透着的那一点惆怅、一点哀愁还有一丝感伤。

他这是第一次有一种如此强烈的想要将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揽入怀中的冲动,他听着自己声音似乎有一点颤抖“就在这里”。

安悦知听到这个答案,心里充满疑惑,扭头看着他“是吗?”

沈信北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夜晚他们三人一起在露台上喝酒,安悦知裹了条毯子坐在椅子上。

洛桑问道“信北说你要去阿里”停顿了一下“那里条件不比拉萨。”

“嗯”

“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就走”

沈信北坐在一旁一言不发,许久他摸索出一根烟,在微暗的灯光里点燃。

“已经决定了”洛桑似乎很不放心就又问了一遍。

安悦知喝了一口酒,酒精在夜里似乎刺激着无处安放的她,已经有些微醺的她突然站起身来,很大声几乎是喊出来“是,我要去阿里”。

沈信北看到在风里的她摇摇欲坠,他看到她眼圈泛红,却此刻倔强到不肯落泪。

夜里,他看到她已经陷入深深的睡意中,头倚靠在椅子的一边。他将她轻轻抱起,害怕自己不小心就会弄醒她,抱回房间里,放在床上,当他低头那一瞬间他闻到她发丝间清香的味道,以及一丝柔软的气息。

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他听到她含糊的叫到“程穆”,他回过头发现她眉头微蹙,脸上透着不安。

他再次俯下身来,将手边的毛巾放入温热的水里,拧干为她擦拭掉脸上细细的汗珠,将被子重新盖好,走到门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不舍的将门关上。

如果我们不知道我们到底该通向那里,却又找不到回去的道路时,我们是否就会像即将凋零的蝴蝶一样原地打转,却又飞不起来。

                                  第六章

依旧是清晨,安悦知背上包,把床铺好。看到房间里又恢复到了与自己来的那天别无两样,好像没有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经过沈信北房间,依旧紧闭门窗,她不知道他还未起来还是已经离开,也就没有再去打扰告别,她看到窗台边的铁护栏上挂着几滴水珠,她知道昨夜的雨又如约而至,她走到院子里,发现没人。又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洛桑像每天早上那样又在炉子上煮酥油茶,是她喜欢的味道。

洛桑手里慢慢搅动着,没有抬头问道“要走了吗?”

“嗯”安悦知喉咙里轻轻发出声音。

“给,喝完暖和一点”说着便从壶里倒了一碗酥油茶递给安悦知。

安悦知接过,闻到自从她来到拉萨几乎每天都会喝的熟悉的味道,心里猛然就有点失落与难过,她不知道她离开后又将面临什么,遇到什么。

“他不在?”安悦知犹豫很久,她突然觉得自己如果离开前见不到沈信北会有点遗憾。

“一大早就出去了”洛桑说着抬头看着她脸上露出笑容,似乎好像知道沈信北去了哪里。

她准备前往位于北郊的客运站,坐大巴前往阿里。走在路上不时哈出的白气不一会就湿了她的睫毛,看着眼前的路突然就模糊一片。

在她走到公交车站牌那里,等了好久却不见来,拉萨的街道偶然穿行过几辆小车。安悦知无聊中就低下头去掏自己包里的手机,翻了好久都没找到,却听见面前的车喇叭声,抬起头,透过摇下来的车窗里,她看到沈信北坐在驾驶座,面向她,眼睛丝毫没有移开的盯着她。

沈信北看着站在哪里的她,头发凌乱的散在一边,鼻尖微微冻的发红,眼神里总透着惆怅,他的心总会发紧。

“上车吧”沈信北轻声说道。

“你要送我去车站?”

“不是”沈信北看着安悦知一脸疑问,又说道“我也去你去的地方”。

他昨夜整整想了一夜,一想到她一个人要去那个地方,心里总有万千的担心与挂念,就在他听到她隔壁打开房门,经过他门前轻轻的脚步声时,他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直接起身,没有洗漱就去找离得不远的一位朋友借来了一辆车。等到他回到客栈时,洛桑告诉他,她去等车。他立刻就开车赶往这里,他害怕晚一秒就会与她错过。不过,还好,她还没有走远。

车子在即将驶离拉萨市区的一条路旁停下,沈信北下车买了一些刚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青稞饼。两人坐在车里吃过后就又继续行驶,她知道这仅仅才是开始。

驶离拉萨市区,然后一路向南。渐渐地路旁少了人烟,两旁都是枯黄即将掉落的说不上名字的树,整齐的排列在两旁,安悦知头靠在车窗上,出神的望着外面。

“累的话就睡会儿”耳边传来沈信北关心的声音。

“不累”安悦知依旧保持着她的动作“我看你没有休息好,要不我来开?”

她转头看着他发黑的眼圈,有些苍白的脸色,眼睛里布满红红的血丝,她有些担心。

“嗯,到了吃饭的地方换吧”沈信北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两人在路上偶尔会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是沉默。

她不知道行驶了有多久,终于在路旁看见依稀的几家简陋的小饭馆。安悦知走下车,突然觉得阳光明晃而刺眼,本能的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坐在已经发黄的带着摩擦痕迹的椅子上,这是一家川式饭馆,老板用一口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他们要吃些什么。

点了两份菜,一份汤以及白饭,由于身处高原,这里的物价也更加的昂贵。两人丝毫不敢浪费,吃光了菜。安悦知看到一旁的沈信北在吃菜时,夹掉了上面的香菜,又重新换了一双干净的筷子,才开始吃饭。她记起程穆也是这样,不喜欢香菜。

沈信北抬眼间就看到安悦知看着他出神,他看看自己“你在想什么”。

安悦知反问道“不喜欢吃香菜”?

“嗯”

“刚刚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安悦知在说到这句话时,沈信北看到她眼眸里瞬间黯淡。她逃离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但是却又总会想起。在这段已经支离破碎的爱情里,他的离开,让她也只能以遗忘来结束。

“是那个人让你郁郁寡欢,狼狈不堪?”沈信北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当那次她在睡意中叫出那个人的名字,她的每一次迷失,每一次落泪,终究是有了归处。

安悦知神情错愕道看着对面的沈信北,竟一时无话可说。

“我们继续赶路吧”沈信北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问,就又转开话题。

她仿佛感到这个男人好像洞悉了她的一切,她所有想要丢掉的又被重新拾起一样,在赶往拉孜的路上她的脑海里一次又一次浮现的都是有关于程穆的一切。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他们要停留的日喀则,找了个小旅馆住了下来。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沈信北突然就后悔自己不该问那句话。

安悦知到房间里,简陋的环境里放着一张狭窄的单人床,发黄的屋顶挂着的灯泡发出昏暗的光线,她活动了有些酸痛的胳膊,不顾是否干净的床,就躺了上去。

渐渐意识开始模糊,然后她听见有人喊自己。她微弱的意识里,猛然间就抓住了那个人,在梦里的她好像又回到了程穆丢弃她的那个地方,偌大的路旁她轻易就迷失了方向,她想要一个人带她离开,去往新的地方。

沈信北看着安悦知睡意的脸上露出的焦急与恐慌,他轻轻晃动她的胳膊,他不管她身处那里,他都要带她远离。

“醒醒”他轻声唤她。

安悦知闭紧的双眼猛然睁开,起身坐起来“我在那里?”

“日喀则”沈信北看了一眼拉着他的手,目光又重新回到安悦知身上。;

安悦知也看到了,就赶紧松开手,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嗯”。

“你做梦了”?沈信北不确定问道。

“嗯”安悦知又重新去翻自己的背包,翻出几根细长的香烟,他看到她放进嘴里,然后点燃,轻轻吐出白色的烟雾。

“你知道吗?我突然才发现我好像走上了一条循环往复路,不管我往前还是向后,却还是依旧在那条路上,好像再也找不到别的路。”她依旧黯淡的神情,脸上写满了无奈与绝望。

沈信北一把拉出椅子,坐在搁置了很久的木椅子上,发出吱吱响声“那是因为你眼里只有哪一条路。”

“我看不见别的路,别的路在哪里。”她站起身把烟头在桌子上摁灭,眼睛飘向窗外,但是漆黑一片,她的确看不到。

“你继续往前走总会看到不一样的路”他微蹙眉头,他不愿看到她如此这般。

安悦知在安静的空气中,发出轻轻地一声叹息。

仿佛预知自己继续会回到那条漆黑荒芜的道路,她静静坐在床边,微微闭上眼睛,想让眼里的水珠不落下,她似乎已记不清流过多少次的泪,她确实爱哭。

                                  第七章

在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几天后,先是抵达了珠峰大本营。

安悦知将车放在路边,走到一处比较高的山坡上,挂满了的经幡在大风中肆意的飘,远处一排排的雪峰和珠峰并列在一起,呼吸着寒冷的干燥的稀薄的空气。

她随着大风一起颤抖,渐渐地那些雪白色的山峰被云遮挡,她回过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沈信北。

他走上前来,手里抱着一件羽绒服,小心的为她披上“看见了吗?”他指着远处云里若隐若现的珠峰问她。

“嗯”她被风吹的眼睛都似乎难以睁开,但她还是顺着他指的地方望去。

“我来西藏这么多次,也是带一次看到”沈信北抬起手,把安悦知在风中乱舞的黑发挽到耳后。

安悦知扭过头看着沈信北“ 我难受”。

沈信北这才注意到安悦知此时的脸惨白,嘴唇有些发紫“我们先回车里吧”。

他从背包里找出来缓解高反的药,又找出一包黑糖姜茶。找到一些热水,安悦知喝完后就坐在车里睡了过去。

由于太疲乏,他们决定就在这里歇息一个晚上,第二天再继续。这里条件更加艰苦,可供住宿的只有帐篷,男女混住。

半夜里,安悦知再一次醒过来。在海拔5200米的地方,狭小却住了很多人的空间压迫的她无法喘气,她仿佛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缺氧死去。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呼吸很久都无法平稳,突然就慌乱了,她下意识的再一次抓住身旁的人。

沈信北用吃力的声音问她“很难受吗?”

“嗯”他听到她在大口的喘气。

“我去给你找点热水”沈信北说着就要起身,却被安悦知一把拉住。

安悦知侧过身面对着他“不用”。

她抓着他慢慢地在周围窃窃私语的说话声中睡了过去。

再次上路,远方已是明亮一片,看着车子行驶着的似乎看不到尽头的公路,她心里竟被慢慢地空旷感填满。她看着远处蓝天点缀的几朵白云,荒草杂生的戈壁以及成群地牛羊和回旋的猎鹰,恍惚间就心里发紧。

途经佩枯措,远远就看见那一抹奇异的深蓝色。荒原中短暂地停留,她久久不能释怀的一道风景,她站在湖边,心中突然变得清澈。她突然就想永久地在这个地方驻足,与这一切融为一体。

沈信北第一次看到她眼睛里发出来的光芒,一直以为的她双眸都是黯淡无光。他看得出来她喜欢这里。他不知何时起,自己心心念念的全都是这个很近却又很远的人。

伴随着基乌寺的钟声,呢喃的六字真言以风中吟诵的风马旗,终于抵达了冈仁波齐脚下的塔钦镇。

凌晨在头痛中醒来,几乎难以再入睡,似乎高反加剧。她几乎感受到比在珠峰更强烈地缺氧感,眩晕袭来。她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路上她都在想来到阿里是为了什么,是她逃离以往的最适合的归处还是她想从她的苍凉与落寞中,再一次走向另一片荒芜。

早上他们还是决定出发转山,尽管依然难受。一路上安悦知很少去说话,她想带着最虔诚的心去洗清自己的罪孽连同她的记忆,尽管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她不再害怕缺氧的痛苦,这是她的朝圣,突然觉得能在转山中死去,也是一种造化。

越往前,路更加难走,海拔也随之上升,在五千多米的生命的禁区,她越往前走就觉得自己往前的岁月越是消散。夜晚住在藏民的帐篷里,稀薄的氧气,昏暗酥油灯盏里,她仿佛置身于另外的世界。

“你还好吗”夜里沈信北问道。

“嗯”

“你知道吗,这一路走来我觉得即使找不到另外的路我也将不再害怕”安悦知语气很轻,“我总觉得自己仿佛会死去,每一次的缺氧与头痛折磨的我死去活来。只不过一觉醒来,你会发现阳光依旧明媚,天空还是那么明亮,那一刻突然就庆幸自己还活着”。安悦知坐起来,狠吸了一口气。

“你会有更好的生活”他在昏黄的光线里,似乎看到她微微扬起的嘴角。

他们早早起来就开始赶路,一路的上坡,让他们几乎快要窒息,几乎每个人都严肃的表情,不去说话,保存体力。在海拔5630米的卓玛拉山口,大口大口呼吸着,凛冽的大风,强烈的阳光,满是碎石的山路,昏沉疼痛的四肢,咬牙在坚持。眼前的这一切只有经历了才会去感恩这些苦难,让自己更加懂得珍惜。

终于在暮色中回到塔钦,这是她给自己的一次生命的考验与灵魂的洗涤。

“明天回去吧”安悦知坐在床上揉着肿胀的双脚。

“不再继续走下去”?沈信北问道。

“这里就已经是我心里的终点”她原本打算继续走下去,但是当她转完山,才发现自己是该回去,继续她的生活。她知道自己不管在这里待多久,终究还是要回到原来的生活,这只是短暂的躲藏与逃离。

“嗯,继续自己的生活。”沈信北心里有一种离别的惆怅,他们将回到拉萨,然后天各一方。

                                  第八章

再次踏进那扇门,安悦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归来感。洛桑依旧在院子里掸落毯子的灰尘,炉子上煮着酥油茶,阿尼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么快就回来了”洛桑看到他们惊喜的说道。

“嗯”两人随着洛桑走进屋子里,又盛满酥油茶。她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心里不免欢喜。

三人坐在屋子里讲着一路上的所闻所见。

“洛桑,我可能明天得去林芝”沈信北说完,氛围突然变得安静。

安悦知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对啊,信北去多久”洛桑也附和道。

“一周吧”有些不确定。

吃过饭他们一起去大昭寺,他带着她再一次穿过嘈杂的人群,在人潮涌动中突然他抓住了她的手,回头望着她“拉紧我”。

安悦知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两人继续穿行。

他带着她去了玛吉阿米,那个温暖的黄色建筑,他们坐在二楼的窗子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行人。

“你等我一周回来”沈信北期许炙热的目光望着她。

安悦知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等你”。

她拿着一本书坐在他的对面,指尖轻轻翻动书页,他望着被窗外阳光映射下她清晰的脸庞,笑着凝视她,微微晕眩的感觉蔓延。

“你看这里的人脸上总是那么和善与虔诚。他们的信仰就如同高原的阳光一样持久、强烈”安悦知合上书,放在一旁。

沈信北又问道“你会留在这里吗?”

她摇头说道“不会,这里只是暂时的一个逃避,最终我们还是得回到原本的生活。”

“确实如此”他说。

他们一直待到很晚,在夜色中踏上回去的路。冷清的街道伴随着不复白天温暖的气温,他们走得很慢,在快走到巷子口时,突然下起了雨。他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用手遮住飘下来的雨珠,她抬起头一脸笑意。

在房间门口,她说“晚安”。

“晚安”他一直看着她,走进屋子。

她回头看着他笑,在门轻轻合上那一刻,他走进来,问道“你找到别的路了吗?”

安悦知疑惑看向他,想起了那天在那里她说过的话,她的狼狈与不堪,不知如何作答。

“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条路”她看到他无比坚定的眼神以及眼眸里散发出的深深的光,一瞬间恍惚就掉入了万千星辰,难以自拔。

再次回过神,他已经离开。

在沈信北离开的那一周,安悦知几乎每天都会去玛吉阿米,坐在那个熟悉的位置,点一杯奶茶,然后在阳光里发呆。

由于去的是林芝较偏远的一个小村庄,他们几乎就断了联系。

在她等待了两周后,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而此时她已经收到了她发去简历的新公司让她去报道,她不得不离开。她想她给他留过联系方式,他会来找她的。

洛桑送她去贡嘎机场,她将从拉萨飞往成都,然后转飞南京。她将去往一个新的城市,继续她的生活。

“你不再等等信北?”临走时,洛桑问道。

“我必须回去了”安悦知无奈的说道。

“以后回来玩,一路平安”两人道别。

在飞机上,安悦知靠在一旁,她迷糊中心里被窒息笼罩,恍惚间感到不安。再次醒来,已经是在另一座城,发现自己一脸泪痕。

生活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在这座城市黎明初醒的时候,搭乘最早的地铁去上班,在夜色中拖着疲惫的身体又挤进这涌动的人群中,没有人会停留。

周末的时候,窝在沙发上发呆。有时候她会趴在窗台边上,望着楼下,看着对面红色墙上满满的绿色藤蔓,微风吹过发梢,凉凉的黄昏里,她期待看见他突然出现。只是那个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

她一直没有换过号码,她也曾给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发过消息,却一直没有回应。她在拨通那个号码,电话那端却不是他的声音,总是忙音。

她记得在一个冬天,南京竟然下起了雪,她去永庆巷给一个客户送东西。回来在拉萨路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将车子停在路边,寒冷的风从耳边吹过,她紧张到听见自己的心咚咚的响声,她紧随前面的人穿过好几条街道,她看见他走进一家咖啡馆,只是当那个身影回头看向她的时候,她紧张到呼吸都停止,那个人不是他。

她站在原地,觉得今天格外的冷,默默地又沿着原路返回车里,她把头埋在方向盘上,泪水轻而易举的就掉落下来,他到底在哪里?

三十岁的时候,公司里的同事为她举办party,半夜里喝到微醺回到家里,打开灯看着空空的房子里,只有冰冷没有温度的家具。距离她和他分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但是她还是没有关于她的一点点音信。

很多次半夜里起来,坐在烟台上抽烟,夜里的冷风只会让她更加的清醒,但是她还是会想起他,她还在等他,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邂逅。

                                      完

那是在一个午后,她记得窗外阳光很好,她坐在地上收拾抽屉里的一些废报纸,无意间就看到一张很模糊的照片,在报纸的角落里,短短的一篇新闻,她仔细的辨认才发现那是沈信北一张戴着帽子的照片,标题写着青年科学家在泥石流中遇难,字里行间写的什么她完全空白。

她感到自己身体颤抖,望向窗子外面突然觉得阳光刺眼,她站起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阵巨大的眩晕袭来,她胃里突然涌动,冲向卫生间,她趴在水池边开始干呕。冰冷的凉水冲到脸上,她看着镜子里苍白无力的自己,缓缓倚着蹲了下去。

凌晨她收拾行李,匆匆赶往机场,她这一刻想要去往离他最近的地方。飞机在跨过米拉山口时,一种熟悉的高原反应再次袭来,安悦知头倚靠在一边,发出沉重的呼吸。

空乘走过来关心问她“女士,您没事吧?”

安悦知吃力说道“给我一杯水,谢谢!”

她听到身边的人问她“第一次去拉萨?”

安悦知摇头,闭上眼睛。

她再一次迷了路,找不到洛桑的那家客栈,很久终于在巷子尽头看见了那个熟悉未变样的木门。她走进,轻轻唤洛桑的名字,许久走出来以为羞涩的藏家姑娘,告诉她“洛桑在露台。”

她微笑示意,走上楼梯,穿过长廊,来到露台,此时的洛桑已经褪去青涩,脸上多了几分成熟,旁边睡着一个小孩子。

“悦知”洛桑激动的喊出来。

“洛桑,好久不见。”

“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洛桑拉开一边的椅子,示意让她坐下。

她坐在小孩旁边看着眉眼间和洛桑有些相似“楼下那个姑娘是?”

洛桑挠挠头,黝黑脸庞有一丝红晕说道“我妻子”。

“嗯”。

洛桑似乎猜到了安悦知此次为何而来“信北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嗯”。

“当时你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所以联系不到你”洛桑解释道。

安悦知看着熟睡的孩子“我知道”。

洛桑看不到安悦知任何的情绪,他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其实在她离开后的两天内,就收到消息,沈信北出意外,紧接着报纸刊登了他的事。他在这两年里,一直在打听安悦知,只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随着洛桑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洛桑紧接着给了她一个背包。

“这是信北的东西”放在床边他就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安悦知打开背包,里面是一些衣物,科研笔记,在背包最里面的夹层里,她发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银戒指,似乎还未打磨完成,上面的图案只有一半。在戒指的里圈,她看到有一行小小的字:我爱的她。

安悦知咬紧嘴唇,喉咙里却不自觉地发出哽咽,泪水不自觉地从鼻尖掉落到衣服上,晕染开一片,只是一切还未说出口。

她突然觉得浑身无力,便早早入睡。夜里被滂沱雨声惊醒,她发现枕边湿了一片,她在黑暗中起身,颤抖着站起来。走到门边,犹豫很久,打开门她感到凉风肆意灌进她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朦胧的夜色里没有依靠在栏杆旁的那个身影。

恍惚中她想起那个他离开前一晚时的雨夜里,他就靠在那里说“我就是你要找的那条路”。

只是在安静漆黑的夜色里,她只听到雨水滴落的声音,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她抬起手触碰到自己脸上的水珠,不知道是泪,还是雨水。

她望向远处,只是在路的尽头,没有在等待她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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