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确是普通得够呛,《新华词典》都不肯给单列一个词,而《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的释义就是“平常的,一般的。”紧接下来的词是“普通话”,这对于岭南粤闽一带的人来说倒是个不那么平常的事儿,他能把舌头卷上去发好一个儿化音就可以傲视群侪,但是对于正宗的或非正宗的几千万北京人或者北京周边的人来说,普通话,那简直不是个事儿。
我还就不太信这个邪,再把“普通”分开去查,普:普遍,全面。《史记·秦始皇本纪》:“普施明法。”通:除常用的通行、通报、畅通、通晓、通常、全部、变通等之外,据《汉书·刑法志》载:“地方一里为井,井十为通。”
还是一幅稀松平常的庸者相,这个词是否就普通到连它的出处都无人知道,就像是深山里的一朵小野花,没有人知道它何时出土,何时开花结果,何时又枯黄潜伏?
再查,就大有收获,我终于就为“普通”查到了值得它光耀门楣的历史掌故,这足以让人兴奋乃至盲目膜拜,因为是皇帝用过!任何正史都可以查到,“普通”是梁武帝萧衍的第二个年号,时间是公元520年到527年。
似乎“祖上毕竟是阔过”,但是再看当时发生的一件事儿,倒让人隐隐有了一些不安。
普通七年,达摩一行在海上颠簸了三年之后,终于到达中国南海,后抵达金陵,武帝接见,问他:“朕继位以来,营造佛寺,译写经书,度人出家不知多少,有什么功德?”达摩说:“并没有功德。”武帝问:“为什么没有功德?”
达摩说:“这些只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然有,却不是实有。”武帝说:“怎样才是真功德呢?”达摩说:“清净、睿智、圆妙,体自空寂。”武帝又问:“什么是圣谛第一义?”达摩说:“空寂无圣。”武帝又问:“回答朕的问话的人是谁?”达摩说:“不知道。”
话不投机,达摩走了。回头再看,这个“普通”难道就是来自此处?若果真如此,这对于雄才大略的梁武帝,不管他现在九泉之下还是在九霄之上,都是一个隐约的讽刺。
其实这事并不公道,现代教育学推崇“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以此衡量,达摩就不是个什么好老师,好在梁武帝毕竟有善根,若因此再激出一个灭佛的“武帝”来,倒是达摩罪过大了。
由此来看,武帝并不普通。话再退一步讲,就是“普通”又怎样?大道难行,为普行者通?大巧若拙,故和光同尘者安然一生。由“普”而“通”,莫非也是其普世价值所在?
我们从风流洒脱的嵇康身上,可以看到“不普通”者的际遇。他明明知道“和光同尘”是长生之道,但他却不屑与篡国的司马氏猥琐共舞。他隐居竹林,打铁、种菜弹琴自娱。但众人皆浊惟我独清者其实是最危险的,所有奔向粪坑的苍蝇都容不下一个去采蜜的同伴,当然,所有去采蜜的蜜蜂也容不下一个去粪坑的同伴,嵇康终究被害。临刑前,他将儿子托付给了他曾经写过绝交书的山涛,山涛深谙和光同尘之道,可以给儿子一份稳妥的生活,嵇康毕竟还没有“傻”到连儿子的命也不在乎的地步。
康熙一世英才,深知和光同尘之道。他明白曹寅四次接驾还得不断拉拢江南名士,在银子上他亏大发了,所以将江宁织造和两淮盐课的美差交给了他,让他自己去想办法。谁知道曹寅却上疏奏明两政上的种种贪贿弊端。面对这样耿直的汉子,康熙老皇帝也没法明说,只好偷偷写了四个字送给他:和光同尘。
康熙是在纵容曹寅去贪污吗?这四个字的话外之话是什么?银子都是我爱新觉罗家的,朕到江南是没有花国库多少银子的,朕一向是简装出行的,还不明白吗?
在李嘉诚的办公室里,挂着清代名臣左宗棠的一幅对联:
“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
向高处立就平处坐从宽处行。”
即使阔到了李嘉诚那样的地步,也是想“享下等福”的,不就是过普通人的生活呗,那我们已经是普通人了,无官一身轻,无财还一身轻呢,怎能放过作普通人的轻松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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