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妖寺外不远处，柯浩然带着一个浑身散发着一股穷酸气的书生，看着已经如火如荼的战场，这一路匆匆赶来的他临了反而停下脚步，津津有味地看起了戏。
“先生，您为何？”看着穷酸，可衣裳却十分干净的年轻书生问道。
“别急。”柯浩然微微笑了笑，并未对这个自己因缘际会收的这个弟子做过多解释。
本想着游历京城的他，发现这个年轻人，也是十分凑巧。
京城张神医的门口，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背着自己的孙女，从河北一路走过来，听说已经在门口一跪就跪了三天三夜，作为一个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给了她们几个白面馒头。
张神医是天下闻名的杏林高手，每天来求医的人络绎不绝，达官贵人都要排着队，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还没钱，指望着张神医搭救一番，哪有这种好事？
他是个整天跟书本打交道的穷书生，却也不是迂腐之人。老奶奶跪在地上，希望能够救回自己的孙女，是人伦之情。张神医本就分身乏术，若这次无偿搭救，以后，可就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了，虽然冷漠了点，可到底还是讲规矩的，排队交钱，治病救人，不讲人情，却也讲道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
赶到落脚的悦来客栈，本来定好的房间却被别人占去了，想来也是近期赶考的举子多，自己来晚了，也怨不得别人。客栈好歹还是给他安排了一间柴房，也已经很好了。柴房的被褥有些湿，还散发着一股霉味。嗨，自己本来进京就是来考试的，而不是享福的，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安生地方已经很不错了，老板还减少了他的房钱，刚好可以省下一点，说不定还能给她买上个一两件小饰品，想到这，清瘦的脸颊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继续挑灯夜读，希冀着能够一举高中，不说八抬大轿将人娶进门，可也不能太过寒酸不是。
两日后，走出考场的他满脸憔悴，眸子却是清亮清凉的，想着这次的题目并不算难，不说考中三甲，捞个进士出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他脑袋里这样想着，心里便有些欢喜，准备今天的清汤面里加一个荷包蛋，嗯，只加一个。
路过医馆时，那对祖孙还跪在那，老奶奶形容枯犒，嘴唇发白，小女孩浑身蜷缩着，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动静了，还是紧紧地挨着她奶奶，如花年纪的小女孩眼神却如一潭死水般充满绝望，不起波澜。
他停下脚步，低头想了想，终归还是掏出了兜里仅有的几文钱，想着待会去街边买上两个馒头，就着客栈的免费咸菜味道也不错。
老奶奶见到书生那真诚的眼光，无神的眼眶瞬间浑浊了，她还记得这个曾经给自己白面馒头的穷书生，他那一身洗的发白得长衫躲不过她的眼睛，颤颤巍巍的双手接住了可怜的几文铜钱。
有些善良就像春寒料峭中的几缕阳光，虽说在与不在区别不大，可是为什么要拒绝呢？
许是支撑的时间太长，老人家终于熬不过去了，就那么瘫软在地，他连忙将老人家和小姑娘扶到一个茶水摊上，拿来一杯清水，给老人家润润嗓子，老人家干裂的嘴唇得到了清水的滋润，慢慢醒转过来，看见旁边这一脸愁容的穷书生，枯皱如树皮的老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这个世界，总是如此啊。
年轻人想了想，还是说道：“老人家，您身体再这样下去是吃不消的，要不您跟我回客栈歇一歇？张神医是不会为您破坏规矩的，要不您跟我回去，我们一起想想钱的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年轻人，就不麻烦你了，谢谢你的好心了，这是我们的命啊。”说到这，老妪的声音里已经带上 一丝哭腔，就好像秋天离群独飞的大雁，空落落的。
黑黝黝的小女孩在旁一言不发，不知是习惯了冷漠还是习惯了面对死亡。
他不顾她们祖孙的反对，不顾着客栈老板的斥责将她们带回了柴房，轻轻地将老人放在床上，虽是满面愁容，眉宇间自有一股坚毅之气。
将人安置好后，他又昂首阔步走了出去，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
他知道小女孩和老人的身体都不怎么样，他知道他们急需用钱。
他来到了当铺，他将死去父母留给自己唯一的玉佩留在了那里，那是他准备用来迎娶她的嫁妆，代代相传。
当他拿着几两银子准备回去的时候，在路口却被两个尾随而至的小混混打了闷棍，满脸是血的他死死地抱着混混的腿，苦苦哀求道：“你们不能拿走啊，这是救命的钱啊……”
“滚，再不松手老子打死你。”恶狠狠的声音传来，他依旧死不松手，混混抬手又是一棒子，闷哼一声，终于没了声响。
星辉满天时，他才缓缓醒来，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不懂人为什么会这样？
他一直对世界抱有极大的善意，是因为他认为，这世间不管何时何地，道理总是要讲一讲的嘛，哪怕对方不愿意听，哪怕对方是极了不起的人物，哪怕还要被人抱怨……可道理，就不讲了吗？显然是不能的，不然我们读书人还有什么用，还要我们读书人干嘛？
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这个狗日的世道，是不讲道理的啊。
刚巧经过的柯浩然见状，便径直出手教训了一下两个泼皮，将那银钱还回年轻人手中。
看着年轻人眼里的落寞和失望，他叹了口气，一手摁住他的肩，沉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谢搭救。”读书人无精打采，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深深作揖。
而后读书人自语道：“讲道理，好难。”
柯浩然听见此话，语气温和，说道：“讲道理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讲道理别人不听，不要怕，也不要委屈，就慢慢攒着这份心气，当某一天发现天下都不讲道理时，你可以有底气地大声说‘你们是错的。’”
有些事，做了未必有结果，但不做，肯定没希望，认定一件事，即使拿出十分气力都无法完成，也要拿出十二分心力去努力。
至于结果，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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