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张爱玲《创世纪》

作者: 呱唧呱唧的小不点 | 来源:发表于2017-07-10 15:20 被阅读1322次

    祖孙俩之间的故事,她们的人生,整整横跨了一个世纪,爱玲赋予她们全新的意义:创世纪。

    也就是隔代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婚姻。

    潆珠出生于一个没落的清朝贵族家庭之中,对于自己家里煊赫的过去,身份地位,潆珠心里是只有讨厌的,因为徒有一个空阔的大架子,而内里是早已入不敷出的,全家的生活只有靠祖母卖陪嫁维持着,祖母万分不情愿,也只有将将就就维持下来了。

    潆珠的故事,简单而又平凡,仿佛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年轻姑娘身上的爱情故事,只是和我们隔了整整一个世纪。

    可是,她走过的街道、经过的季节、爱过的人,未必不是我们所经历过的。

    潆珠纯粹是为了恋爱而恋爱,因为要摆脱讨厌的家庭环境,她是需要一个恋爱对象的,不管这个人是否符合她心目中的标准,反正碰着谁就是谁了。对于毛耀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说不上来哪里不上等:圆脸、厚嘴唇,略有两粒麻子,带着钢丝边的眼睛,暗赤的脸上,钢丝映成了灰白色。

    对于这样一个能言会道的、说英文口音很坏、言行举止都看上去不那么潇洒阳光的毛耀球,潆珠其实是没有一点感觉的,可是,在毛耀球的热烈追求下,潆珠也和他看了几次电影,喝了几次咖啡,甚至每次下班都是他陪送着。

    在潆珠的心里,几时和他决裂的的问题,她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想着的,如果马上说断的话,对她来说几乎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可是······,这个家庭沉闷的氛围、祖母对她的无视、几乎没有把她当成个人看的态度,都使她迟迟下不了决心,至少,眼前有个全新的恋爱对象,可以让她摆脱家庭的窒息沉闷的空气,而且,在这个男人的眼里,她是清新可爱的吧?他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温情的补偿,虽然不是美丽的爱情,可是在无视她存在的家里人来说,她从心里上也能获得一种淡淡的温暖。

    再等等吧,潆珠想着,现在了断的话,可以说是没有名目,是一种悄无声息的牺牲,对家人对自己来说都是丝毫引不起重视的,这个了无生气的大家庭实在是需要一件大事情来惊动的,而这个人就是潆珠。到那时,可以说是一种壮烈的牺牲,一种英雄的壮举。

    可是,在潆珠那样年纪的女孩子,怎么能轻易地控制自己的感情走向呢?不知不觉的,对于毛耀球她也有了一种真真假假、亦真亦幻的情感变化。

    在他的家里听唱片,被他非礼,潆珠毅然决然地推开他,虽然在此前她是不由自主的无法拒绝他的拥抱,可是,当他真正的要想占有潆珠的时候,潆珠醒悟过来,推开他,并且打了他一巴掌,跑出去。

    戏已经演到这个份上,是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从他的家里要回雨衣的路上,她和妹妹走吃着臭豆腐干,一路滚烫的吃下去,她的心却不知道在哪里.看着他家楼下的耀球商行,里面是上上下下点着通明的的灯,各式各样,红黄纱罩垂着排须,宫款描花八角油纸罩,乳黄挂楞玻璃球,这是一个使人心生欢喜的美丽欢畅的世界,可是已经不属于她了。

    从此以后,便是路人。

    紫微,潆珠的祖母,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个美丽的女人,鹅蛋脸,方圆的额角,鼻子长长的,笔直下坠,乌浓的长眉毛,半月形的呆呆的大眼睛,文细的红嘴,元宝领,多宝串,在她自己的时代,是时尚美丽的,可是她的美即没有给她造福,也没有给她闯祸,空自美了许多年。

    她的一生,就像是热热闹闹的年画,即乱且寂寞。

    对于潆珠和紫微,我更喜欢看潆珠的故事,喜欢看她怎样和妹妹们聊天,悄悄地和妹妹们倾述自己的感情,那情景,像极了小时候我对姐姐描述我是如何暗恋一位男生的画面的,妹妹们又是极其兴奋、极其感兴趣的表情,恍惚间,我好似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令人神往的美妙时光。

    想象的出来,每天潆珠是怎样从家里偷偷地溜出来,下班后踏着弄堂房子里的长长的水泥地,踩着阁楼里的木质地板,蹬蹬的厚重的脚步声,走进三层阁楼上,女孩子的房间,铺着白布单的小小的单人床,潆华坐在床上看书,烫脚,脚盆里散发着紫色药水淡淡的腥气,潆芬靠在窗户边,用手划着窗户上的气汗水······。

    普通人的生活场景,女孩子心理上的细腻感受,生活当中的一呼一吸,都被爱玲用写实的、引人遐想的笔调描述出来,读来仿佛身临其境。

    文学的魅力此刻在这里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给予读者温馨美好的享受,假如,没有文字,我们如何能感受日常生活中那些平淡的小事物呢?

    潆珠的工作地点:集美药房,在爱玲的笔下也显得那么清新可爱,像科学化的童话故事里的小房子,干净的方砖地,闪闪发光的各种药瓶、玻璃瓶,闪着琥珀色光芒。潆珠也喜欢这里,和家里真是太不一样了,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是新的、令人感到安心舒适的。

    对于潆珠的祖母紫微,感觉比较平淡、没有特别印象深刻的地方。

    紫微的身上兼有《红楼梦》里迎春的懦弱、惜春的冷淡的性格,可是看到后来,感到紫微还是不同寻常的,至少比迎春、惜春出彩,在动乱的年代,在有个不靠谱老公的前提下,紫微经手买卖房屋、股票、田产,硬是把一大家子将将就就给撑了下来,而且,有段时间也过得很不错的,有照片为证:阳光照在秋千架上,孩子带着虎头帽歪歪斜斜地走着,有老妈子牵着,各处去吃酒,各种高档场所,吃到后来,太太们纷纷拿出粉扑子扑脸······。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着实不易的了,看看紫微过生日那天卖皮子就知道她的老公是如何让人不省心的了:不管紫微拿出哪一件皮货,商人才一开口说借机杀价的话,他马上跟着帮腔,说什么皮子发黄了、皮板子脆了,又是皮子小了、大毛貂不时髦等等,更气人的是,当紫微指责他时,他还说紫微:咦、咦,没见过你这样的人,这样小气!值得这样急扯白咧的!

    儿子呢,仰彜小时候倒是不错的,做文章的口气大,几个儿子里就数他最像外公,可是长大了之后简直······,过生的那天,紫微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把自己珍藏的皮货卖了个好点的价钱,仰彜一转手就要了五千块零花,没过几天,姑奶奶回娘家和紫微拉家常,仰彜又当着姑奶奶的面向紫微伸出一双手,他多高多高站在紫微面前,伸出一双手,那么大的一个儿子了,实在难为情,而且,偏偏实在姑奶奶面前,这个姑奶奶向来是有点瞧不起仰彜的,仰彜偏偏要在姑奶奶面前对着紫微伸手!一点都不明白母亲的心思,紫微不敢相信这些人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啊。

    不争气的老公加上不成器的儿子,还有个一点小事就忙得披头散发的儿媳,还有一大家子吃闲饭的孙女孙儿,对于紫微来说,活着,确实是称得上壮举了。

    其实,对于我们尘世中的每个人来说,都有个属于自己创世纪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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