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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久的可乐,只剩水的味道(江湖令)

放久的可乐,只剩水的味道(江湖令)

作者: 旌璃 | 来源:发表于2017-01-05 12:57 被阅读0次
    放久的可乐,只剩水的味道(江湖令)

    "小妹,来你家打桶水"

    "嗯,好!"正在院子里看书的我头也不抬,漫不经心的答道。

    "咚"的一声重物落地。

    "安宁哥!你就不能走正门吗?"

    好吧,我承认,这墙头是不太高,甚至他落地的姿势还有点帅,可是我很担心老爹盖的这墙头工程不过关,毕竟安宁哥家的房子真的是可以称之为危房了。

    抬头看着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的安宁哥,我怎么也想不通,面前这个憨厚可爱的少年,为什么会有着狗血剧男主必备的悲惨命运。


    安宁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搬家的邻居,刚巧是我表哥的拜把子兄弟。从表哥那里我听到了安宁哥的身世。

    安宁娘在他三岁那年跟别人跑了,就再也没回来过。他爹没什么大本事,跟人学了几天,就在街头行医挣钱,给人拔个火罐,做个针灸什么的。日子虽然紧巴的不行,但是三个孩子还是都得养活,再加上那个从路边捡回的漂亮女娃,四双眼睛都巴望着那点不稳定的钱,饥一顿饱一顿却也勉强好歹活的下去。

    可是不幸是种传染病,总是如瘟疫般蔓延。

    安宁爹入狱了,在他累死累活的支撑了两年之后。

    那天安宁爹的摊子上突然来了个女人,要帮忙瞧个病。安宁爹知道自己医术不精,向来也只是做帮人调理身子,驱寒除湿这类的稳妥活计。但是那女人执意自己扎几针就能好了,反正病不严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那女人就死了。硬邦邦的躺在安宁爹的摊子上,一个不知道她什么关系的人在旁边哭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啊!”安宁爹瘫坐在地上,被警察带进了号子里就再没出来。

    人家都说安宁爹太傻,不知道跑,只有我觉得他是故意的。进去了对他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吧。

    那时候正是小学五年级的安宁哥在家排行老三,好在小学当时还是不收费的,安宁哥是家里最小的男娃,又聪明伶俐,教书先生都说这娃子将来说不定真是拿笔杆子那块料!安宁哥那时候成绩也确实很好。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在安宁娘走后所有的人小心翼翼维持着的生活,就这样毁了。

    毕竟哥哥姐姐都还小,打工都还算是童工,没人敢用,自然挣不来钱。

    没有亲戚吗?

    开什么玩笑?那年头大家都穷,人人自顾不暇,谁家的钱这么多养得起别人家的孩子?更何况是四个?

    后来,安宁哥兄弟姐妹四个是怎么活下来的我都不知道,表哥不愿细讲,他只说,你安宁哥不容易。


    “这次回家能住多久啊?”

    我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站在墙头的安宁哥,水已经早就被送到了墙头上

    “不知道呢,看情况吧!”

    当时的我就觉得,安宁哥肯定住不久。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杂草丛生的院子,还有那缺了好几层的楼梯,就连那个一米多点的墙头,还是因为不久前倒了,老爸看不下去买了水泥砖头给砌的。而且家里没通水没通电,虽然从我家扯了电线,用水桶来打水,但终究人住的还是不舒服的。

    爸妈一直很同情安宁哥,从来没想过跟他计较钱上的事儿,而且安宁哥确实为人忠厚老实,笑起来感觉脸上挂满了阳光。虽然跟表哥一样是混混,但是表哥身上有着混混的痞气,安宁哥却像一个儒雅的书生。

    安宁哥好不容易回来,爸妈决定叫他来家里吃饭,叫上了表哥作陪。表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的那帮兄弟都通知了一遍。

    当一群混混们来到我家的时候,我正在客厅练琴,当时弹的是一首草原类的歌曲,不过是一首儿歌。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这么清楚,或许是因为我当时紧张到不敢给书翻页!就只好重复不断的弹着相同的一小段。

    于是,就构成了一幅极其诡异的画面,爸妈在厨房温馨的准备饭菜,客厅里一群混混们在烟雾缭绕中聊着打架、场子这样的字眼。

    而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小姑娘在勤奋的弹奏着同一段儿歌。不知道是因为无聊还是发现了奇怪的点,一个小哥走到了我旁边,好奇的戳着按键。

    “你该不会就只会这一点吧?教教我呗!”

    “走开!”被影响到的我终于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清冷的字,尽管内心怕得要死,凳子上的背影却丝毫没有晃动。

    看,那时的我就是这么假正经。

    然而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整个客厅安静了整整5秒。

    “呦,小妞儿脾气倒是不小啊!”

    “行了!你们几个闹什么闹,马上准备吃饭,问问那几个没来的,不来咱们就不等了!”安宁哥许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就赶紧帮我解了围。

    就是那顿饭,改变了我之前对“混混”的全部认知。

    刚开始大家只是吃饭、喝酒,扯扯最近的情况。但是脑子被酒精麻痹之后就再也不受控制,他们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他们说那些年安宁哥是如何的仗义,帮谁谁谁解了围,帮谁谁打架的时候拿酒瓶砸人,把人砸的晕在地上都是血,以为杀了人就几个人躲在安宁哥家的那个破房子里抱团。

    安宁哥说他去顶罪,他没爹娘,不用尽孝。

    气氛越来越感伤,他们甚至聊起之前刚开始混的时候搞不到钱,没烟抽就只能在地上捡烟头,捡到一根长一点的都会高兴好久。买不起酒的时候,大家就去卖废品的那里找酒瓶,喝最底下的那一点儿,有时候喝进去的是酒,更多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味儿的液体。

    “行了,咋整的这么伤感的呢”安宁哥止住了伤感的话题。但是悲伤的气氛已经蔓延了出来。

    我抬头看到的就是一群红着眼眶的愣头青们,有几个甚至还悄悄抹着泪。

    “行了,现在日子不是变好了吗~”安宁哥憨憨的笑着。

    当时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几天后,安宁哥就突然不见了。早已习惯了他的来去无踪,毕竟打工,工程在哪,人在哪,家在哪。

    但是这次没多久,安宁哥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他自己,还带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跟安宁哥差不多大,身材特别好,五官精致的像洋娃娃,烫了卷发却一点不显老,举手投足间都显得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安宁哥来我家打水的时候,再看到我看书就会说“小妹,不会的让你嫂子教你啊!你嫂子可是大学生,本科呢!”

    “恩”

    我看着幸福的安宁哥心里却总是不踏实,只能云淡风轻的应付着。

    几天后嫂子也来跟我聊天,只有安宁哥在下面接着她的时候,她才敢跳到他的怀里。更多的时候她就蹲在墙头,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的时候那头蓬松的卷发像是在发光,衬得她像个天使。

    我没有问嫂子的身世,也没有问她和安宁哥的故事,尽管我很爱听故事。但是我忍住了,因为每次想问的时候内心总会浮起强烈的不安,它硬生生的压下了我的好奇心。

    还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晚上九点多我家来了一辆警车。在楼上听到吵闹声还没来得及下去看个究竟,就看到老妈慌张的跑上来叮嘱我

    “有人问这两天有没有看到你安宁哥你就说没有!记住了吗!”

    “记住了吗!”

    “一定说没有!”

    我沉重的点了点头。

    房间里除了几个穿警服的人剩下的就是一对中年夫妇了,看他们的打扮,绝对不是小镇上的人,我竟然一刹那联想到了嫂子,下意识的向隔壁的院子望去,黑漆漆的,灯也没开。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了什么,那妇女突然就冲着还在楼梯口的我奔过来“好孩子,你跟我说实话,你见过她吗?”

    我呆呆的看着那张布满泪水的脸上挂着满满的期待,一低头,屏幕上的嫂子笑靥如花。

    当时的自己真的有一刹那的心软。我沉默了。

    “这是我的女儿,她今年大四,已经保研了,她说不爱跟我们住一起,家里也给她单独买了两栋别墅。前两天说出来玩,结果找不到人了。后来警察调查说来找了你们隔壁的小子。”嫂子的妈说到这又抹了两把眼泪。“你说她有什么不知足的啊?”然后抬起那双泪眼,满怀期待的看着我,你见过她吗?

    我沉默着翻了那些照片,同时也深刻的明白了嫂子身上的气质从何而来,她是真真正正的含着金钥匙的大小姐,与隔壁住着危房的小混混是那样的不搭调。

    “没见过”“对不起我说谎了”后一句话只能说在心里。

    纵然心里柔肠辗转,但出口仍是冷冰冰的三个字和一个淡漠的表情。

    警察带着两人走了,只是在警车开动的那一刹那,老妈把那厚厚的一沓“线索费”扔回了车上。

    日子还在继续过着,只是时不时的会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谣言,说是嫂子被抓回去和她的未婚夫结婚了。

    明明我们住的地方和安宁哥家周围都没什么人,但谣言总是有着最强大的翅膀,还是那样飞进了我们的院子。

    谣言被证实的那个晚上,我们一家人早早就睡了。老妈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就催促老爸起了床去看看。门外站着的是那天来吃饭的其中一个,他脸上写满了焦急。

    “安宁在房子里喝吐血了,我们想送他去医院,但是没钱。能不能先借我们一点钱?我们怕他出事!”

    爸妈赶紧穿了衣服拿上钱把安宁哥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是已经喝到酒精中毒加胃穿孔,不要命了吧!

    那天之后再见到安宁哥是在他爹出狱后没多久, 他回来帮忙打理院子,拔草、砌墙、通了电、打了井。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安宁哥变了,尽管那时候的他依然对着我笑,叫我“小妹”

    安宁哥兴致勃勃的收拾好院子给他爹住,那时候的他还是挺开心的,因为觉得家人总算团聚了。那点最初的恨意早就被亲情取代。

    但是安宁哥还没来得及幻想着挣钱之后把他爹接到大城市过好日子,安宁爹就死了。

    死在离家门口不到一百米的桥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路人发现报了警。死因:雨天滑倒,起不来,冻死了。

    都说人生如戏,可为什么有些人的生活比戏剧还要跌宕。

    至此,几年的时间没见过安宁哥。

    前不久,我去参加了安宁哥的婚礼。

    安宁哥当初的那帮兄弟也都来了,只不过不同的是多数都已经拖家带口,他们开始为人夫、为人父。身上的纹身也已渐渐淡去,眉宇间的桀骜不驯早已被时光打磨的平缓。

    我远远的看着穿着西服的安宁哥。据说他在外面打拼出了房子、车子和那如花似玉的温柔新娘。虽然她不是当初的嫂子,但两人站在一起满满的登对。

    安宁哥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隔着人群给了我一抹不知所以的笑,和一个重重的点头。

    不知道酒席上的可乐是不是放久了,我竟然喝出的是水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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