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接连被编辑退了几篇稿子。记得最先被退的一个故事中我写了一个冒名顶替别人上大学的人,从那一刻起,这人的人生轨迹也发生了变化。故事里我写到被顶替的那个人会在某年某月因祸丧命,结果那个冒名顶替他的人替他死了。
这是一个“宿命论”的故事,其实我是在试着探讨“命运”这个话题,同时也在试着去解释“算命”这个不可思议的现象。所以,这篇故事题目就叫《算命》。很遗憾这篇故事被编辑毙掉了——编辑告诉它与前面的一篇故事雷同。我当时就蒙了,这种做梦发出来的灵感竟然别人也想到了?
那篇退稿仅仅是开始,起初我并没在意,对于写幻想故事的人来说遇到任何事都不会觉得意外,人生,一切皆有可能。
我把那篇稿子丢在一边开始一个新的故事,写好投过去,结果又被退了,理由还是与别人故事雷同,紧接第三篇第四篇,同样是题材撞车。
我写这种幻想故事,拼的就是灵感。有人说灵感是长期积累而突然迸发的一种现象。我是不相信这个说法的,一个想象力匮乏的人再怎么积累,也只会将一脑袋浆糊变成一脑袋臭浆糊,而不会是别的什么。灵感是在你没有准备的情形下突然蹦出来的,就像你守在一个洞口前,你不知道洞里什么时候会钻出什么东西,或许会钻出一只老鼠、一条蛇,或者是一只兔子,如果钻出来一只麻雀可能就会令人意外,如果突然伸出一只手,手里还握着一支手枪,并朝你脸上开了一枪,把你干掉了,意外吗?但还没完,结果把手拉出来,手后面竟然没有胳膊,当然也没有身体。我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灵感,并且在它蹦出来的时候能捉住它。
正是这种极其不靠谱的灵感,竟然还会有雷同的情形。这只能说明,蹲在那个洞口的不只我一个人。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那一段时间,我非常沮丧,我丧失了捕捉灵感的能力,于是我打算放弃继续写故事,或是暂时放弃,而刚好新房子下来了,我着手装修房子。
我之所以罗哩巴嗦地说了这么一堆,只是想说“灵感”对于我很重要,还有就是之前我认为灵感是非常个人化的东西,是独一无二,就像世界上完全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一样。但是,我错了,经历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之后,改变了我的看法。
一 心灵祭坛
装修完房子我又休息了两个月,刚好朋友的女儿谭丽利用暑假要来西安玩。这些事就发生在谭丽身上,但是归根结底却是因我而引发的。
谭丽是大二年级学生,学音乐的,她父亲谭戈跟我是忘年交,谭大哥知道我在西安,便托我多关照谭丽。结果他这个宝贝女儿,在机场一见面就让我吃了个亏。
谭丽故意把自己打扮成得很成熟,完全不像个大学生,我怎么认得出来?她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突然问我:“你爸没来?”
“您认错人了。”我举着接人的牌子继续等大学生谭丽。
“是你爸让你来接人的?”她继续在我眼前晃。
“不是!”
“不是你爸让你来接我的?”她指了指我手里的牌子,上面写着谭丽的名字,然后又指指自己的鼻子。
“不是……”我有些恼火,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梳着古典美人髻的就是谭戈的女儿,问道:“你是……谭丽?”
“嗯嗯嗯,就是我,我就是你要接的谭丽,你爸没来?我爸跟你爸是朋友。”
我突然明白谭戈一定没告诉女儿我其实很年轻,令谭丽误以为我应该和她父亲年龄相仿。
“那就对了,跟我走吧!”我懒得跟她多解释,接过她手里的行李转身就走,心里小有不爽,用很小的声音嘀咕道:“这孩子,怎么打扮得跟小三儿似的。”
“你爸怎么没来?”谭丽快步小跑着跟在我身后,锲而不舍地追问。
“我就是我爸。”我扔给她一句,真是懒得理她。
谭丽“哦”了一声,不再言语,像是在消化我那句话的意思。她终于安静了一会儿,但没多久她又在我身后又大喊起来:“叔叔,您能慢点么?”看来她终于知道我是谁了。
我停下来,侧脸看着别处,真不想看这倒霉孩子。她提着一只高跟鞋一跛一踮地跑过来,“叔叔,等等我,小三儿的鞋子真难穿。”
我脸上陡地烧起来,知道她刚刚听到我那句话了。可谭丽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爸身体还好,你不用惦念。”我正奇怪,这孩子突然这么懂事,她接下来的一句差点没把我气死,她说:“你爸身体还好吧?”
我瞬间崩溃。
我把谭丽接回来,安顿到我的新房子里,盘算着接下来的一个月该怎么过。面对这个活宝贝,年龄上我完全没有优势,她一高兴了管我叫“哥哥”,一不高兴了管我叫“叔叔”,我的身份不定时穿越在两代之间,完全看她的喜好而定。
她一到西安就提出要去华山看日出。就是这样一个倒霉孩子,我实在放心不下她一个人去“夜爬华山”。想看日出,必须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登山,日出前到达东峰顶,那是看日出的最佳位置。
而我若一起去,这一趟必定要做一个任劳任怨的苦力。
所幸的是,那一夜华山的月色很美,我们下午三点开始登山,走走停停,下午七点左右到了千尺幢,上北峰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们坐下来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一个银盘似的大月亮悄悄地升上来,给整个山峦镀上了一层童话般的色彩。
踏着如诗似梦的月色,我们感觉不出疲劳,十一时许,我们便登上了东峰的观日台。本来是准备了手电筒,荧光棒,但是此时都用不上了,一点点的人造光源都会破坏了气氛。
那晚的月是我见过的最美最纯净的月,徐徐的山风微凉,月色如水,沁人心脾,涤净身体的每个细胞,谭丽在一块天然的石椅上坐下来,旁边的一棵树刚好挡住了明月。
“快给朕蹲下,不要挡了朕赏月。”谭丽顽皮地对那棵树颐指气使,发号施令。
不一会儿,月亮升起来,爬过树顶,挂在中天,仿佛那树真的听了“朕”的话,矮下去一般。谭丽越发地得意,俨然以老佛爷自居起来。
“小八子,给老佛爷捏捏脚丫子。”
得,我从八叔、八哥沦落为“小八子”了,但看她得意的样子,不忍扫了她兴致,配合她,捏起嗓子,喝了个肥喏——嗻!
谭丽乐得像个孩子,一条马尾巴用大手帕扎在脑后,晃来晃去,素颜朝天,在如斯的月光下衬出古典美女的韵味儿。
观日台,顾名思义,是东峰之颠的平台,东峰不是华山的最高峰,但却是看日出的最佳地点。东峰之颠,下面是万丈峭壁,峭壁边缘加了一道栏杆,如果你足够浪漫,又没有恐高症的话,可以在这里模仿一下《泰坦尼克号》里的经典动作。
就是在这样一个天然的平台上,我和古典少女版老佛爷谭丽在如画的月色里静候着日出东方的盛景。当然,现实没那么浪漫,到了后半夜,我俩开始冻得瑟瑟发抖。
峰顶有租棉大衣的,也有宾馆,但是卫生状况堪忧,在挨冻和油渍之间,我们选择了冷且浪漫着。
这时月挂中天,脚下的影子越来越短,观日台上异常的明亮,仿佛所有的月光都洒在了这里。
谭丽从包里抽出一支洞箫,呜呜咽咽地吹起来,她就是学这个的,有十多年的功底。
箫声在幽静的夜里传得很远,或许只是感觉很远,因为那箫声传到了另一个空间。我不知谭丽吹的什么曲子,后来问她,她只说是即兴吹奏的。
但是那一曲真的很销魂。灵魂驾着缥缈的箫声在群峰之间荡漾,在如冰似霰的月光里起舞,抚遍万峰,伴月飞行。
那是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一灵意识尚存,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又仿佛无处不在,天即是我,我即是天,与宇宙融为一体。
我小的时候,曾随家里人修习过很长一段时间打坐,知道在那种状态下,身体与心灵是完全打开的,人体的小宇宙与外在的大宇宙彼此相通,各种信息会轻而易举地进入到人的精神世界之中。这是许多修行之人追求的状态,但在某种程度上说,那是很危险的。
这种状态被我称之为——心灵祭坛。
我想只有在这样纯美的月色中,才让我们忘记了城市的喧嚣,心灵得以暂时的涤净,在那种状态下,身心很好的与大自然融合,达到了天人合一的状态,因此触发了“心灵祭坛”。
当然,这只是我事后的猜测。后来,我也曾数次在月夜里登上观日台,但都不曾有过和那次一样的心灵体验。
二 离奇臆病
从华山下来已经是次日中午了,我们如愿地看了日出,但是却一致认为昨晚的月色才是最美的。而谭丽的那一曲洞箫仿佛一直在耳边响着。
然而,在返回西安的途中发生了一件不愉快的事。这件事虽然和后来发生的事没有直接的联系,但却有必要说一下。
我们乘“华山—西安”的大巴返回西安,在车上我俩都睡着了,谭丽靠在我肩上,没心没肺地流了一汪口水,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顺便说一下,美女睡觉流口水真的很煞风景。
正迷迷糊糊的,车突然停了下来,我扒开窗户见车停在了高速公路上,前面一辆大货车撞了一个女孩儿。
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女孩翻越栏杆,横穿高速公路,结果悲剧就这样发生了。司机踩了刹车,但女孩的身体仍然像炮弹一样被发射出去,下落时,腰椎重重地砸在隔离带的护栏上,折成两段,身体像一件旧大衣一样软哒哒地横挂在护栏上。
我和许多乘客下车去围观,正有一个学医的乘客指挥着几个年青力壮的青年将那女孩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从护栏上“摘”下来。女孩被平放在地上时,我似乎看到那个女孩的眼角在抽搐,转念又想或许是幻觉吧,被撞成这样肯定是没得活了。
她的腰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脖子则向相反的方向歪在一边,半边脸贴着地面,右角额塌陷下去,有鸡蛋那么大的一个洞,有红、白相间的糊糊状的东西从那个洞里以不易察觉的速度缓缓地爬出来,流过眼角、鼻梁,最终淌到地上,堆成一小摊。她的眼睛大张着,脸上的表情保持着最后一瞬间的惊恐。无法辨认出本来的相貌。
视觉上的刺激勾起了身体上的反应,我胃部一阵痉挛,干呕了几下。
啊——
突然,一声尖叫钻进我的耳朵,几乎将我紧绷的神经击断。
“喂……”我迅速转过身,发现是谭丽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车,躲在我的身后,显然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
她双手捂着头,像是被点穴一样,呆立不动,脸上布满了痛苦与慌恐,眼睛直直地被地上的女尸粘住,身体微微地抖着。
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看样子是真的被吓到了。我忙用手掌遮住她的眼睛,将她的头抱在怀里,感到她还在抖着。
“她还活着。”谭丽说。
“够呛。”我道。
“我看到她眼睛还在动。”
“别胡说。”
“我还听到她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很有力哦,越来越清晰……”
“喂,那是我的心跳声好不好!”
我推开她的头,见她正一脸的坏笑。真搞不清她是真的害怕,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哎,我好像真的看到她眼睛在动哦!”
“别胡扯了,撞成这样,肯定是救不活了。”我把谭丽推上车。
我们回到西安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俩一身臭汗,每迈一步仿佛都要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发现谭丽还没有起来。我去一家正宗的泡馍馆买了泡馍回来,发现谭丽还没起床,便去敲门叫她起床先吃了再睡。
谭丽一开门,把我吓了一跳,只一个晚上,她的眼窝发青,面色苍白,完全变了一个人。
“哥,我头疼。”她有气无力地说。
我摸摸她的额头,倒也不热,估计是那夜受了凉,又体力透支。
“洗个热水澡,吃碗泡馍就好咧。”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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