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与快乐||成年礼

作者: 边边缘 | 来源:发表于2023-11-17 11:17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文客轩征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1

    高三成年礼那天,张馨其实并未成年,距离成年还有半年。

    成年礼,定在开学的一个月后,即是国庆假期之后。老师说,成年礼后,同学们可以全身心投入学习。并且,大家的责任感也会随之提升。

    的确,成年礼毕后,“责任感”两字顿时让张馨有了一种新的使命。她长大了,可以成为妈妈坚强的后盾。

    与此同时,张馨的爸爸也有了不同的心境。当晚,她爸给她发来信息,说过几天将之前给她办的银行卡寄给她,从此后每个月的生活费直接打入卡中,不再经过她妈的手。并且,此后一切事宜,两父女直接对接。

    张馨没有回信息。尽管她那晚编辑了无数条信息,甚至写下了一封几千字的长信,但最终只是默默地放于收藏夹里。

    几天后,第二次月考成绩出来了,张馨盯着那前所未有的低分成绩单愣了半天,笑了,随后又哭了。接着两天,她反复发烧。第三天,她想请假回家休养。疫情期间,但凡有点异常,都会引起高度重视。她先去做了核酸,在宿舍等待结果。下午,她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给老师请假,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回家。

    到家后,张馨没有和妈妈说话,而是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并反锁。之后,她只在吃饭的时候迈出房门,但饭桌上任由妈妈问什么都以沉默代之。进房间后,给妈妈发了信息,说想在房间好好呆上几天,有事没事都请不要打扰她。

    整整一周,张馨没有主动再开口说一句话,妈妈定时定点敲门给她送药及食物,她伸手接过后把门关上并反锁。后来,她在门口放了一张凳子,妈妈识趣把东西放上面,随后发信息提醒她。

    妈妈去电问老师,老师说张馨在学校并无异常。她给孩子爸发信息,发现微信已被拉黑,打电话不接,她发了条短信息,告诉他孩子在家休养一事。一天过去了,孩子爸并未回复。她气急,深夜一直猛打他电话。当打到第十通时,他终于接听了,一开口即是炮轰,责怪她这些年把孩子抢过去,却没把孩子教育好。如今,孩子已成年,今后有事和孩子直接联系,不需要她掺和,希望他俩以后毫无瓜葛。

    听着孩子爸怒火中烧的话语,张馨妈似乎明白了孩子突然间的转变,但她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02

    离婚的时候,张馨的抚养权是判给爸爸的,无须选择,也没得选择。谁让妈妈一无工作,二是残疾呢?但说好孩子可以跟着妈妈生活,房子留给两母女。

    离婚那年,张馨九岁。她一直是个乖巧的孩子,学习成绩也不错,此后也是。

    小学,就在小区正对面。离婚后,孩子奶奶回了老家,妈妈拖着不太一致的步伐送张馨过马路,在学校门口和她道别。

    几天后,张馨对妈妈说,她可以自己去学校。妈妈还是不放心,把她送到小区大门口,看着她过马路,转身与她挥手道别。

    几天后,楼上的小伙伴敲门,与张馨结伴而行,她们身后,跟着慈祥的老外婆。此后,张馨一般与妈妈在家门口开心道别。

    一晃,小学毕业了,张馨如愿考入了离家最近的中学。小区门口有途径学校的公交车,仅有半小时路程,不过学校建议住校。三年来,张馨每周定时往返。

    她们学校没有高中部,她的目标锁定几所重点高中。很幸运,擦边进了最向往的那所学校。不过,离家远了,得转几趟公交车。和她一起考入那所学校的,还有小学时期的另一位伙伴,住在隔壁小区。两家商议,轮流接送孩子。于是,上高中后,张馨每半个月可以见着爸爸。

    在张馨的记忆里,爸爸陪伴她的时候并不多。

    她出生起,奶奶就来家里照顾她。妈妈在坐月子期间,因不慎中风落下病根,右腿有点萎缩,变成了瘸腿。刚休完产假的时候,妈妈也是上过班的,但每天乘车往返,腿脚不利索带来很多麻烦。加上奶奶从乡下来,又没什么文化,她不太放心老人家独自带着孩子在家。每天上班,她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几乎每隔一个小时就想打电话回去过问一下孩子的情况,严重影响了工作。

    此时,孩子爸工作节节高升。从当年的车间小主管,跳去另外的工厂当车间主任、厂长助理。就在上个月,原厂长退休前将他推荐为厂长代理人。加上残疾证已办妥,每月补助虽不多,但有笔固定的收入也是安心的。张馨妈决定辞职回家,待孩子上幼儿园后再去工作,孩子爸同意了。

    妈妈没上班后,爸爸全身心投入工作,回家的次数由原来的几天到一周,渐渐地,十天、半个月、二十天……尽管后来爸爸买了车,但有时张馨一个月也见不到爸爸一次。就连过年,爸爸也在家里呆几天就匆匆离去。

    爸爸和妈妈话题不多,有时回来半天可以不说一句话。偶尔多说几句,语气一路飙升。张馨觉得爸爸不回家更好,那样妈妈会开心陪她写作业、看电视、聊天等。

    一年级那年开始,爸爸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家长会,都是妈妈去参加,张馨感觉自己是个没爸的孩子。

    二年级暑假,爸爸把留在家里为数不多的东西全部搬走,奶奶也走了。张馨没有哭,她知道爸爸不要她了,她听别人说过,爸爸去找那个比她小三岁的弟弟了。但妈妈告诉她,爸爸是爱她的,爸爸这些年辛辛苦苦在外打拼,就是为了给她更好的未来。

    妈妈这些年一直没上班,但她在家也没闲着。开始的时候,她托人拿些手工来家里做,能挣点零花钱。后来网络兴起,她在网上刷单做客服,也能挣得一些钱。

    03

    张馨读四年级那年寒假,爸爸说要带她回乡下奶奶那里过年。在爸爸租住的家里,她见到了那个几乎是与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弟弟,还有一位比妈妈年轻、爱打扮的时尚阿姨。这位阿姨爱笑、能说、会道,常把爸爸逗得合不拢嘴。阿姨模样算俏丽,但妆容有点浓厚,透出一股妖气,张馨看着觉得胸口闷疼。

    弟弟喜欢张馨,一直跟在她身后叫“姐姐”,想让她陪他玩,最后还是阿姨知趣地让弟弟去房里写作业。

    在春节的那些天,张馨发现爸爸原来那么温柔、耐心,可惜不是对她。此后每年春节,张馨都跟随爸爸一家回奶奶那过年。

    平时,张馨和妈妈生活在一起。爸爸每月按时给生活费及她的一些日常开支,加上妈妈挣的零花钱及残疾补贴金,母女俩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差。

    阿姨带着弟弟在外地,并没真正和爸爸生活在一起。不过,爸爸给他们在那里买了房子。张馨记得,爸爸离开家的那一两年里,他偶尔也会回来。后来的这些年,虽然爸爸没有再回来过,但因张馨的存在,爸爸妈妈这些年一直或多或少还是会有联系。

    时光匆匆,张馨已上高中,她即将成年。她隐隐觉得,从此后,她的爸爸妈妈将形同陌路。她知道,她的小妈介意妈妈的存在。可是,她凭什么?凭什么呢?她想不明白,一直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的,还有妈妈那些年的选择。如果,当年妈妈不辞工,不与社会脱节,日后会困在自己的那方小地方里吗?而爸爸,会因为肩膀上的担子重了不断跳槽,去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吗?那之后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如今,原本属于她和妈妈的一切,都变成了弟弟及小妈的。

    自从她上高中后,那如迷一样的数学,几乎让她崩溃。每次看到那少得可怜的分数,爸爸总是语重心长地叫她要好好学习,如果考不上好学校,他肯怕没能力供她读高价民办大学。她懂,弟弟在贵族学校就读,每年几万的学费,如果她每年再几万,爸爸的负担确实挺重的。而且,弟弟的成绩一直不太好,就算能考上高中,要考上民办本科的机率几乎是微服其微的,必须得给他备好高昂的费用。

    而且,在她初三那年冬天,她的小妈又给她添了一个弟弟。不过,担心影响她情绪,她是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后爸爸才告诉她的。爸爸还说,大弟弟没教育好,他想把小弟弟带在身边,从小培养,买房子迫在眉梢……各种杂念涌入脑海。

    回忆,让张馨心痛到几乎炸裂。她不想说话,不愿思考,她需要放空一切,就这样躺着,静静地一个人躺着。妈妈就在身边,爸爸反正对她不闻不问。

    张馨的饭量,由开始的一日三餐变成了一日一餐,妈妈每日给她发无数信息,她始终不回复。妈妈时不时去门口站着,听到里面有声响,才安心走开。

    张馨爸爸,是在她自闭的第十天才终于出现在家门口。这次,是张馨妈的一个朋友,也是张馨爸曾经的同事打电话去,他才相信了女儿的异常。

    张馨没有开门,她爸想要找开锁公司来,被她妈阻止了。他撂下狠话,如果张馨再封闭下去,他不会再管她母女的一切。

    第二天,张馨出了房门。妈妈说带她去找隔壁小区那位心理医生阿姨聊聊天,她拒绝,告诉妈妈她要去学校。几天后,老师打来电话,说张馨反反复复头痛,建议家长把孩子接回家休养。回家后的张馨,又开始了足不出户的生活。

    从小,张馨最听奶奶话。张馨妈鼓足勇气拨通老人家的电话,让她下去看看孩子,陪她说说话。奶奶去了,住了三天,张馨未开门。张馨爸生气张馨妈妈未经他同意,擅自惊动老人家,买了车票把她送上车。

    某天,张馨妈妈突然记起孩子从小富有爱心,每次见了那些流浪猫狗,都驻足逗留,有时还要给它们买些食物。她仿佛看到一记曙光,当即在网上找到一只可爱的小花猫。

    猫送来家里了,“喵喵喵”全屋乱转,妈妈听到开门的声音。接下来的日子,张馨时不时出客厅来与猫玩耍,张馨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半个月后,张馨独自转乘公交车回到学校。尽管很用功,成绩还是没能回到从前,错过的合格考试,也将影响她的高考。

    张馨爸爸知道女儿已经回学校,向朋友打听哪里可以复读。暑假,父女俩达成协议,离开这间学校,去爸爸上班那附近的那间学校重读高三。张馨妈妈同意了,只要孩子健健康康成长,哪怕她不再去学校,她都能接受,何况孩子已再度好学起来。

    04

    新的高三一年,张馨收起所有的情绪,全身心投入学习。由于疫情严重,出行受限,爸爸定期给她送衣服和食物,有时也接她去他租住的家里过周末。

    这一年里,爸爸对张馨非常宽容,不再要求她开朗活泼,也不再紧盯她学习。每次她熬夜写作业时,爸爸都会给她做好吃的宵夜,并叮嘱她早睡。隔天早上,爸爸给她做好早餐或者买来早餐,放在锅里热着,留下字条后方出门上班。

    在那小小的房子里,张馨常常有种错觉,爸爸是她一个人的。没有弟弟,没有小妈,甚至妈妈也不再重要。她可以随心所欲要求爸爸给她买吃的、喝的、穿的、玩的,她多想把这些年以来父亲欠她的温情全部要回来。

    高考前夕,张馨重感冒一场。高考那天,爸爸早早将她送去考场,然后折返家中。考完第一场出来,爸爸没问考试情况,而是将保温盒的汤和饭菜拿出来,叮嘱她快点吃完去附近的旅馆午休。

    考试完后,爸爸把张馨接去他入住不久的新家。弟弟及小妈没在,爸爸说,她想住哪间房间任选,她在客房住下。在这里,她只是一个临时的住客,她的专属房间,永远在妈妈那个家里。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家。

    几天后,爸爸把张馨送回妈妈那里,给她一笔钱,同意她暑假里和同学们外出旅游散心。

    高考成绩出来后,张馨哭了,一整天把自己锁住房里,没吃一口饭。妈妈说,虽然离一本线还差几分,但有很多二本院校可以考虑,没关系的。爸爸也安慰说,就算上不了公办二本,也总是有学校可以读的,学费的事,不用担心。

    被本地一所数一数二的二本院校录取后,张馨第一时间给奶奶电话。张馨笑着,奶奶在另一端流下了欣慰的眼泪。

    在张馨的心里,一直有个遗憾。从小,她立志要成为一名医生,希望日后医学发达后,可以还妈妈一双健全的腿脚。可惜,她理科不好,选择了文科,当医生的意愿落空。

    不过,她以后想选修或自学心理学,这是她心里的另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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