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床上。忽然的转头里,一排小芽站在身边了。
我们听见了你的步子,知道了你的归来。明天日暖新晴,我们想探头出去。大家的商量里,我们想来听听你的意思了。
打头的嘴在动,他的声音闯入我的耳朵。
我哪里是春天的司神,怎么会有让你出或不出的权力?自然的风在浩荡,地下的气脉在发生,一切都会是自然的发送,何必征求多是非的异类?
我梦呓般地应着,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你腊月二十八从我们头上经过,你湿湿的脚印现在还在。你当时扒开土,看见了我们。你趴下,让你的脸划着我们的脑袋,我们有几个感到了你的胡茬。你一一吻了我们,那时有一只老鹰正滑翔在你的头顶。
他们中有一个接着和我说话。
是有这样的经历,但不能说明我的深情。我只是夜里做梦了绿芽新育,天明到地里验证了。看见你们就如看见婴儿,看见小羊羔的落地,看小鸡啄破蛋壳,有些行为我忍不住。
我如实地回答,我就是这样想的。
初五,你拿了木锨,把年后的第一场雪铲到地里,一棵小柏树和我们中的一个感觉到了充沛的湿润。他一动,脚又扎深了些。他想看看你的背影,睁开眼却是黑暗。他只能想象你的离开,不太冷的风吹起你的衣摆。
又一个站出来了。
这是老农的习惯,不想浪费了滴水寸土,粒麦片豆。一过春天的节日,心里就有东西在催着,野田便是经常的光顾,哪里还会留恋被窝害怕酷冷?这不是我故意的表现。
我答疑般告诉他们。
你其实在这第三天就离开庄子了,几十里外的窝棚,是你夜夜的栖身。我们曾到你的帐篷之外,但你的鼾声阻止了我们,我们不忍心惊了你的好梦,或者耽误你消除白日辛劳的决斗。今夜你跨进大门,我们就簇拥过来了。
他们和盘托出了。
你们不必向任何人询问自己的决定,没有人敢说哪片天空是谁的,而生命的播撒或释放,是它该有的权力。有处没有冬天,永恒草绿;有处春总早到,新草盈眼。次第的物候,自然的接棒,现在咱们这里一排小芽探头、变色,成为小草,鼓掌感激这一季的新生,是最应该最正常的春色春意了。
我有些激动和感慨了。
别的草都还没有出来,只我们几个想突破和早生,会不会招来风雪苦雨?我们说的当然不是天上和地下的孕育。
他们还在羞怯和挤扛。我感到了。
出去吧,别想太多,想太多什么都干不成了。若有谁的发问,就说得了我的令箭,举了我的大旗,该有新的天下了。
他们笑了。
明早,第一支春的大队要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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