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在梦中出现过许多次的午后,夏花绚烂。男孩领着玩伴,追着鸟儿,莽撞地闯进了县城边的一方院落。
青砖素瓦白墙,奇葩异草燕窠。看惯了野花杂草的男孩,鸟儿杳然,愕然专注。高大成行的玉兰花树,浓绿吐白,高低掩映千千万;平视的米兰花簇拥依偎,叶稀黄稠,错落摇曳串串珠。男孩摸摸这叶看看那花,如蜂如蝶。走着嗅着,蹲下立起,动静皆入画。
那段路我们曾一起走过当他走过一扇门,要往院子的深处走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孩的目光与他相接,惊讶!瞬而羞怯,他怎么到我家来了?男孩也被这突如其来呆住了,欲说还休,你原来住这啊!他们是同班同学,那年代,从未说过话。男孩只知道,女孩文静,爱笑,学习很好;女孩也只知道,男孩寡言,沉静,成绩不错。
燕子不知从哪里回来,飞过了他们的头顶,隐入椽梁连接。女孩低头退入房中,轻轻地带上了门,好象出门前忘带了东西。男孩像是不受欢迎的访客,被拒之门外,尴尬地转身离去,再也无心流连余下的红绿肥瘦,甚而忘记叫上赶鸟的玩伴。
那段路我们曾一起走过若干年以后,一个假期。他不经意间经过了那个院门,恰巧,见到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臂膀走了出来。她介绍了他,也介绍了他。男人说,到家坐坐吧?他说,不了,这院子,我进过,很美!告别的时候,他对男人说,这院子很美,多住些天吧!这院子,真的很美!
又二十年,听说那院子要拆迁。他又去了一次。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没有进去。不是不敢,无以浇块垒。他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他记得。想必,她也记得。
那一年,他十三岁。第二天,回到教室,你不看我,我未见你,各自就位。三角函数与荷塘月色,你算我读地过了两年初中又三年高中。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男孩在自家的阳台上种上了花草。头一年,春无点红,夏不飞花,立秋刚过老树昏鸦。但男孩并不气馁,依然每天徜徉自己的三米晨曦,细数露珠朵朵,傍晚再水浇斜阳,点滴红翠片片。
其实,在男孩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梦,就是再进一次女孩家(当然不止他们一家)住着的那个阆苑般的院落。只是怕见到她而望而却步,年少的青涩胆怯就这样缠绕着他。他竟幼稚地盼望着他们家从院里搬走。为了证实这一点,他不惜多走五分钟,上学的路上绕过她的家门。当然也为了能在大门外远远地看看那些高级的品种,最好能够认识里面种花的园丁。
那段路我们曾一起走过院墙外是条泥土小路,狭长僻静曲折,雨天还会有些泥泞。但于女孩而言却比走街道近了许多。于是,男孩和女孩常会在院门外相遇,只是,你不看我,我未见你,保持距离,独自前行。不久,男孩发现上学时女孩总走在自己身后,而放学时又总走在前面。既然问是断然不敢的,只听得心里蛙声一片。
一天午后放学,男孩依旧走在后面。女孩走在前面,只是步履匆匆,很快便拉开了距离。男孩走到院子门口时,女孩早已进了家门,只是男孩发现路边有一株青苗,拾起一看,是月季,他刚在杂志上看到过,根部还裹着湿土。他知道,这是她留给他的。因为,昨天在教室里和同学吹嘘种花技术的时候,曾说过想找一种白色的月季。难道不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段路我们曾一起走过第二天,男孩果真在院门外遇见了女孩,正要说出谢字,却见女孩梨涡浅笑,美目盼兮。人面桃花霎时背转身去,快步走在了不平的泥土路上,留下他呆呆地杵立在当下。酝酿一夜的勇敢珠滚玉碎。
路,一天天地走着。男孩并不知道,他心里多了个愿望,希望每次经过院门时都能遇着她。而每次见到他,女孩总会对他浅浅一笑,意味深长。有时,他们也会稍微停一下,用眼神交流着彼此的问候。只可惜,他们没来得及给予眼神更丰富的内涵,高考来了!一切嘎然而止。
他考上了外省的农业大学园林专业,如愿以尝;她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想必如愿。同学们分手的那天,他们交换了留言册。他写了:你家里的花,我真的很喜欢!女孩写道:在你的前面走着,安全;在你的后面走着,踏实。东边日出西边雨。
然而,到了大学。他知道她的通信地址,她也知道他的所在。时常,他会拿出她的留言,欲寄梅花,提笔又搁下;夜晚,她也总咀嚼他的留言,垂泪到天明。渐渐地,流水落花春去也。
那段路我们曾一起走过若干年以后,一个假期。他不经意间经过了那个院门,恰巧,见到她挽着一个男人的臂膀走了出来。她介绍了他,也介绍了他。男人说,到家坐坐吧?他说,不了,这院子,我进过,很美!告别的时候,他对男人说,这院子很美,多住些天吧!这院子,真的很美!
又二十年,听说那院子要拆迁。他又去了一次。站在门外,犹豫许久,没有进去。不是不敢,无以浇块垒。他想起了一本书的名字: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
他记得。想必,她也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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