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小河

       小时候，村里有一条小河，准确的说是一条小河沟。从我懂事起,它就静静地在那里流淌。           

       小河的两边星罗棋布着不同的村落，连绵不绝地向前，到了我们村子那一段，我们是熟悉的。从割马场那里算起，窄的地方2米宽，没到大腿深。间隔两三百米远，就有一座石板桥，以便河两边的村子走动。小河清澈见底，一眼就可以望见河底的石子、小鱼、小螃蟹在里面欢快地游来游去。它弯弯曲曲地往前流去，发出潺潺的声音，像一首优美的轻音乐，令人心动神移。到了离我们大院子最近的那一段，变成了一个大水库了。最宽的地方达10来米，清幽幽的河水,深不见底。小时候总幻想底下一定有神秘的龙宫,说不准什么时候会窜出一条小白龙来。小河在这里稍作歇息，然后纠结着一股细流再从大水库里一侧流走，向前几步，便从高高的岩头下去,变成了一匹白练，掉在岩底,溅起的水花，小珍珠般地四处散去，形成水雾，随风飘浮,然后继续穿过怪石嶙峋，奔向远方。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一年半载见不到肉，家里的老母鸡下的蛋也会变卖补贴家用。但是，在夏天，我们小孩是有办法来对付对肉的渴望。酷热难当的中午，趁大人睡午觉，邀上小伙伴，带上箢箕，小水盆和玻璃瓶，跳下比较浅的河段。先是嘻嘻哈哈地玩水仗，凉悠悠的水从对面泼过来淋在身上，尖叫着跑开，报复性地又泼过去，小伙伴也大叫起来。一时间，小河里哗哗的泼水声、小孩子的尖叫声混在一起，热闹极了。等玩够了，我们就开始捞鱼。捞鱼的时候得静，我们屏住了呼息，一动不动，生怕把鱼吓走了。等鱼探头探脑出来的时候，拿着箢箕猛撮进去一捞一起一看，箢箕底下牙签大的鱼铺了一层，正在死命地乱蹦乱跳。运气好的时候一下去捞，就会有拇指大的鱼飞起来，我们高兴得直欢呼。在河里折腾到妈妈叫回家吃晚饭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喜滋滋地捧着分到的鱼回去，来不及吃晚饭，用井水冲洗一下，撒几颗盐，整个儿用巴掌大的树叶包起来，放进刚做完饭的柴火余烬里。不大一会儿，鱼香从灶里飘出来。顾不了烫起泡的危险，一口下去，嗯，真鲜美！

     小河边的野菜、野草大概是因为有甘冽的水浸润着，长得很水灵。我们去河边割了这些野菜野草，煮了喂猪。猪喜欢吃，长得很壮实，出栏也快。脏衣服、地里摘的菜、土里挖的红薯等等，都一股脑儿端到河边，洗濯洗濯，变得洁净了。尤其是艳阳高照的冬日或是年关将至，家里的床单啊被套啊蒸笼啊全到搬到小河边，垒成一座山。小媳妇、大姑娘挤一团，捶的捶搓的搓，大声地拉家常、说笑话，不时从河边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那场面堪称节日的盛况。  逢干旱年头，庄稼被炙烤得奄奄一息的时候，两村的人商量着从水库里抽水来灌溉田地。抽水的那天，大人小孩子全出动，守住通水的水沟，生怕被堵塞后水自横流，浪费贵如油的水，最后总能把那年的口粮给保住了。

      在那个贫困的年岁里，村子里的小河静静地在那里流淌，我们不断地向她索取。而她，像一位质朴的年轻母亲，总满心欢喜，竭尽所能的给予我们，毫无怨言，一心一意地哺育着村子的人。就这样，我们在小河边代代不息地生活、繁衍，过着平静而又安稳的日子。

      前些年回老家，特意去了小河边。但眼前的却是另一番景象。小河几乎快干涸了，一股筷子粗细的水缓缓流动着，也不似当年的清澈动人，更没有鱼儿游动，河边干瘦的杂草丛生。这样的水流慢慢向前，积蓄在快要见底的水库里，成了一潭死水。那些年，我们物质匮乏，却也人丁兴旺。各个院子里鸡鸣狗吠、儿童大呼小叫，田野里大人们热火朝天地劳动，小河欢快地唱着歌，一切都是那么生机勃勃，弥漫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如今，村子里矗立起来许多漂亮的小楼房、逼仄的石子马路变成了四车道的柏油马路，这是一幅现代化的画面。看着这样的画，你一定嗅出了寂寥的味道。是的，画里没有什么人，年轻人都在外面打拼了，偶尔你能捕捉到像影子一样的老年人在村前屋后劳作，田里人高的杂草淹没了当年的生龙活虎的劳作场面。小河成了一个又枯又瘦的老人，已经气若游丝了。

     看到这些，有一些伤感。也许，任何事物，在发展的进程中，获得利益的同时又会失去一些值得怀念的东西，这大概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是一个念旧的人，在匆忙的城市生活中，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条小河年轻时的模样以及那时的我们，还有留守在那里孤独的父辈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