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街道上的垃圾桶里并没有翻出什么好东西,找来找去都是一些饮料瓶子、皱巴巴脏兮兮挤成一团的卫生纸、空着的快餐盒子食物袋子、女人用的卫生巾,在一个靠角落的地方甚至还翻出了一大堆没洗臭气熏天的袜子。
这一天下来,我唯一找到能吃的东西只有半袋碎掉的方便面,也不知道是谁扔的。即使如此,当我找着它的时候还是如获至宝。眼睛发了光似的紧紧盯着,而后攥紧了将食物护到怀里。紧接着便是背着墙壁极其谨慎地向四周瞅着,因为我害怕此刻会有其他流浪汉过来抢我的食物。四处瞅了之后并没发现,于是便小心翼翼地像是做贼般踮着步子走到一个阴暗无人的角落。张开口不到几秒钟便把那半袋碎成沫子般的干方便面吃到了肚子里。虽然不过,但是那种饿地嘴巴里拼命冒口水的感觉总算是减轻了不少。而后我走过了一条街区,去那边的公共厕所门口盛自来水喝。喝得我的肚子几乎被水撑圆的时候,我心满意足地离开。找了一块没有多少人而且看上去十分干净的地上坐着,靠着后面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漂亮墙壁上。我颇有些知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饱嗝,我的身体舒服地几乎要让我叫出两声来。
现在正值初秋,气温不冷不热,我并不需要为了冬天的厚衣服发愁,依旧可以穿着身上的破烂衣服凑合着过日子。话说我穿着这件衣服差不多有一段时间了,这是从一个垃圾桶里翻来的。当时还有半成新,也不知道是哪个脑子出问题的人扔了它,不过也好,便宜了我。我拿了那件刚捡来的衣服,而后兴冲冲地跑到河边。先是往四周瞧瞧,确认没有人见着后把刚捡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藏起来。而后便是欢快地脱了身上这件脏得不能再脏得衣服扑地一声跳进河里去了,并且在里面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洗完后光着屁股上岸换了那件刚捡的衣服。只不过也没有多长日子,它和之前那件变成了一副德行。一样脏兮兮的,我的身上依旧有跳蚤乱爬,这让我必须得时不时地在身上乱挠,特别我的屁股,总是觉得痒。
我的眼睛往头顶上看去,蔚蓝色的天空一望无际,令人愉悦。街道上的人群来来往往,男人系着捆着脖子的领带,女人踩着五厘米以上的高跟鞋,几乎所有都盯着自己前面的路,没有人往我这里瞧。不,也不算没有人。偶尔会有几个被大人牵着孩子路过,一边走着路一边看着我,只不过马上会被他们旁边的大人拉扯着加快脚步急匆匆地过去,而且眼睛并不愿意看着我,好像是并不愿意见到某种极其肮脏极其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我对别人的这种目光不屑一顾,把头抬得高高的,向他们露着我没有穿鞋的黑不溜秋脚丫子。这样的下午有时候会吹来一丝丝的风,凉凉的,很是舒服,每当这时我都会闭上眼睛好好地享受一番。
什么东西都不用想,不用担心今天晚上会不会有其他流浪汉抢我睡觉的地盘,不用想明天的早晨我是不是能填得饱肚子,不用想即将来临的冬季我应该如何度过。让那些东西都见鬼去吧,现在我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这里,一直躺着,像具尸体一样,闭着眼睛,晒着太阳,多么舒服呀。我的嘴角大概满是笑意,现在的我几乎都忍不住哼出小调来。
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太阳,我的身体变得暖呼呼的,就像是裹着一大团棉被睡在一张温暖的大坑上,在这种几乎是幸福致死的温暖中我迷迷糊糊地睡起觉来了。这一觉睡得很熟,我什么都没有梦到。我讨厌这种梦,我总是希望梦见女人,有女人的梦才能算得上是好梦,不过实话实说,这一觉我的确睡得很舒坦,于是也不必如同往常般一醒来就要气冲冲地抱怨老天一番。
此时的天已经黑了下去,街上亮起来路灯,两边的楼群闪烁着各式的亮光,整个花花世界就在这黑色的夜晚里活了起来。我十分地明白,在这夜晚来临的时候,许多年轻人会在酒吧餐馆里大声笑着开怀喝酒,一些人加班工作拼死拼活地为了几张印着人物模样的红色纸张,还有牵着手的情侣穿梭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逛街吃饭看电影,当然,也有一些在家里做着某些需要拉上窗帘关上灯的勾当,他们为了人类的繁衍而努力奋斗,却又是耻于向任何人提起这些。
我看着这世界,嘿嘿地笑着,自始自终都是这么些东西,千篇一律,似乎没有人觉得会烦。
大概两三个小时前吃的中晚混合餐,也就是那半包的方便面还有装了一肚子的水。现在我有些饿,不过还好,这饥饿的程度我尚能忍受。我现在更想做的事情是穿过两条街道,去城市的中心公园,我把自己的窝安在了那里。那确实是个窝,在小树林的一个角落里,只铺了几张报纸。我实在没办法称它为家,因为家至少是有枕头的,而我没有,所以每天睡觉的时候都会嫌地太硬。
中心公园是一个大家都喜欢去的地方,有湖,有小路,有树,总之有各种遮掩的地方可以让人难以见着男女在里面亲热。不过我却常常遇见,因为我每天晚上都会在那里守着,我见过露得最多的是从后面可以见着两人的屁股。我脑袋里一直想着,不由嘿嘿地笑了几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想要快点到达那里。
中间需要穿过好几个红绿灯,只不过从来没有人会老老实实地等待,行人在路上张望,见着没车便是小跑着过去,谁会管那路边矗立的烂杆子上的灯是红是绿。然而实际上,我是十分地在意这些的。倒不是因为我属于那种遵规蹈矩的所谓好市民,只因为我实在无聊,在那里等红绿灯却算是一天中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当然也因为此,我觉得自己有了一种藐视这城市里大多数人的资本。这样的一个城市里可没有多少人能像我一样如此高尚正直地花上这么一两分钟的时间去等红绿灯呢。
于是我不紧不慢地穿过这城市的街道,走过神色匆忙的人群,在人行道路口停了下来。挺直胸膛,眼睛望着那前面的红灯,有一种傲然于人群的感觉。只不过此时,我的身边走来了一条小狗。它到了我的身边,仿佛一个女人见着心爱的男人般神情地望着我。它的舌头伸出来,小巧而又可爱。它蹲下身子,尾巴摇动着,身子也激动地跟着一块乱颤。我看着蹲在我脚边的它,心里恍然间颤了颤,仿佛是很多年前我遇上了一个心爱的女孩一般。此时,我确定,我对这条可爱的小狗是一见钟情了,它是如此地让我心动。那么小巧,那么具有活力,那么让人怜爱。
它看了我好一会,便转过头去看远处的红绿灯了,眼神无比地专注。我在旁边偷偷地看着它,偷偷地打量着它。它身上披着一件黄白相间的毛绒大衣,不过这皮毛有些脏了,这让我见着有些心疼。它的爪子小小的,毛绒绒的,让我总想着探下身子去摸一摸,又怕它因此而受到惊吓。我只能默默地看着它,像是许多年前默默地注视着我心爱的姑娘。
这个路口并没有什么人,整条街都显得有些冷清。偶有几辆车飞速地跑过去,只有我和身边的这条小狗在等待,除此外别无他人,我觉得这定然是一种缘分,于是内心欢畅无比。红灯对着我们亮了好一会,绿灯才慢腾腾地开了。我往前走,它跟在我旁边,也往前走。它走的时候迈动着它的四只小腿,姿势无比地漂亮优雅。它一边走还一边往两旁张望,大概是盯着车辆。多么富有灵性的一只小狗!
当我和它一同过了红绿灯后,我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而它则是停在路边,没有跟来。我回过头去看它,看着它向四处张望了一下,似乎犹豫着,不知道应该往哪里走。它的眼睛看来看去,大概是拿不定主意。也许是一条遭人抛弃的小狗。我想到这一点,心里顿时间充满了怜悯。怎么会有如此可恶的人,居然抛弃一条这么可爱的小狗。可我依旧不能确定,于是还是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它。它脖子上挂着一个项圈,但具体的我却看不清楚了,视线太黑。不过却也因此判断它曾经是有过主人的。它张望了好久,似乎还是找不到家的方向。于是趴在了地上,尾巴无精打采地晃动着,不过眼睛还是向四处看着。它大概是在想着它的主人,即使他大概是将它抛弃了。
我一直看着它,看了好久,它只是一直等着,似乎也没有要动的打算。我的脑海里剧烈地思考着,我判断并且最终得出结论,这应该是一条遭人遗弃的小狗。我远远地看着,它那白色部分的皮毛黄了很多,沾着泥土和水一般,大概是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
在这个时候,我做了一个绝对不会让我后悔的决定,我要收养这只小狗。虽然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单身流浪汉,但是我一定不会亏待你。只有有我一口吃的,就会有你两口吃的。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在公园的树荫下乘凉,冬天的时候你可以抱着我取暖,这样的话,我也可以在寒冷的冬季暖和上不少。即使我确实没钱给你买狗粮,但是我不会抛弃你,会一直地对你好,就像是对着我的媳妇一样。我这辈子是可能娶不上媳妇了。哎……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公是母,不过以后你如果遇上了哪只一见钟情的小狗,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把它抢过来给你。只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在我身边。我保证,我这一辈子都会对你很好。真的,绝对不骗你。
而后,我的脑袋里一直在响着结婚的证言。我走到了它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来看着它,它也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双那么大的眼睛,水灵灵的。我慢慢地伸出手,眼神深情地看着它,嘴巴里一边说着:“跟我走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它还是看着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在说:“我愿意。”
我的手已经伸到了它的身上,我将它抱在怀里慢慢地站起身子来。它似乎并不抗拒,只是歪了歪头,像是个娇羞的小媳妇一样。此时的我无比喜悦,咧开了嘴巴,没有声音低大笑着。我觉得我仿佛是娶着媳妇要入洞房一般。我温柔地摸着它的背,想要捋顺它那柔软的毛发。它还是把脑袋歪向一边,大概是害羞了,竟然都不好意思看着我了。
但这种幸福的状态只过了一小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的,它突然叫了一声,声音很大,而且身体也显得无比激动。尾巴批命地晃起来。它的眼睛一直朝着一个方向。那是个街道的拐角,从里面窜了一个女人出来,神情有些焦急的样子。她的眼睛慌慌张张地向四处看着,大概是在找些什么。小狗此时在我怀里显得无比激动,身体扭来扭去,像是要挣脱我的怀抱。并且开始大声叫了起来,一阵又一阵。
那个女人大概是听到了叫声,眼睛向着这个方向看过来。扭头的时候,我隐约地见着她那张刚刚无比焦急的脸上瞬间出现了无比的欣喜。不过这欣喜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变成了厌恶,甚至于恶心。仿佛看到了某种极其不干净的东西一样。她站在那里,脚步不动,大概是犹豫着是否向前。
而小狗在我的怀里更加地不安分了,使出了抢奶水的劲般拼命地叫着,身体也在不停地扭动,力气十分地大。最后它竟然挣脱了我的怀抱跳地上去了。而后便是没命地往那个女人那里跑着,一边跑一边叫,看上去无比激动的样子,竟然连两边的车辆都不看了。
那个女人还是站在那里,脸上依旧是那副厌恶的样子。小狗只用了几秒钟便飞奔似的跑到了那个女人的身边,它十分地开心,想用头去蹭那个女人的脚。可那女人却是不愿意让它碰着,赶紧把脚连着身子侧向一边。并且脸上一副厌恶的样子看着它。它不知道为什么,又是跑上前去,想用头蹭,却再一次被那女人避过去。这般反复了两次,于是它不再上前去蹭那女人的脚了,只是跟在她的后面,夹着尾巴,却也扭动着贵妇人一般的屁股。
只一小会儿它便连同着那个女人消失在街道的拐角。而自始自终它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被人遗弃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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