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国的战机刚离开不久,弹坑旁的余火还在燃烧,西风带着刺鼻的血腥味,卷起满天黄沙。伊拉拖着破烂的衣衫,在满地断壁残瓦间,小心翼翼地蹒跚向前。
半空中的黄沙渐渐落了下来,没有了风敲打碎瓦的声音,废墟间传出的一阵阵哀嚎显得更加刺耳。敌机随时有二次轰炸的可能,他现在必须离开这里,至于去哪,他并不清楚。
“这里是我的家啊,是我们的家啊。”伊拉环视四周,他又想起先前一家人幸福的生活,想起和睦的街坊邻居,想起这个人民安居乐业的城市,想着想着,眼泪便不自主地流了下来。满地散落的碎瓦像是无数个破碎的家庭,一只蝴蝶停在被烧焦的残垣上,触角轻轻点在那已经凝固的血迹上,仿佛在抚摸着那难以抹去的伤痛。伊拉低下头,从裤袋里摸出一块指头大小的圆玉,捏在手上,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搓捻。虽然被烟雾熏黑,在太阳下,却依然能放出耀眼的光芒。这是他送给儿子的玉佩,小伊拉从一出生就开始戴着。伊拉拿这玉佩,在太阳下仔细地端详着,不一会儿又将手心合拢,轻轻地将玉佩放回了裤袋。
“砰……”一枚未爆炸的炸弹从一旁的屋檐上滚下来,伊拉赶忙闪到一旁趴下,紧紧地抱着头,过了一会儿,四周毫无动静,“原来是枚哑弹。”他嘀咕着,站起来向前走,想要一探究竟。突然,那枚炸弹微微颤动,“嘭”地一声突然爆炸。“啊!”伊拉闪避不及,双手护面,被狠狠地炸倒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伊拉艰难地爬起来,眼前的黄沙和残桓断壁全都消失不见,身处一片黑暗之中,耳朵也再听不见任何其它声音,只有巨大的耳鸣声在大脑中嗡嗡作响。伊拉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两只手试图找到什么支撑物,无助地四处寻着。
“爸爸……爸爸”伊拉的耳鸣声中传入了一声声呼唤,伊拉慢慢稳住脚步,只觉得这一声声呼唤越来越清晰,耳鸣声逐渐消失,进而听见了溪流,鸟语和鱼儿拍打着浪花的声音……忽然,他感到一丝光线刺入黑暗的中央,迅速向四处扩散,把黑暗撕碎,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皮肤古铜色,约莫七八岁,眼瞳里闪着光,脖子上挂着一块圆玉的小男孩,正是伊拉的儿子。
“小伊拉,我的儿子!”伊拉扑过去紧紧抱住他,而小伊拉也同样抱着他的父亲。伊拉站起来,缓缓抬头,却发现先前的废墟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美好而梦幻的景色,风轻轻吹过,吹得翠绿的柳枝在湖边摆动,吹得金黄的麦浪肆意招摇,吹得美丽的枫叶在半空起舞,吹得枝头的积雪微微颤动。
他们好久没见了,此刻,伊拉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拉着儿子的手向前跑去,想要与儿子享受他们本该拥有的快乐。他们跑进麦田,伴着蛙鸣与莺啼,去轻嗅一朵腊梅的芳香,去追逐一朵在瞬间绽放的浪花,去倾听一只蚂蚁的故事,去细看一场花蕊舒展的过程。麦田间满是父子两人的欢笑声,这是一种毫无掩饰的,发自内心的笑声。一只蝴蝶伏在一束金黄的麦穗上,触角缓缓落在饱满的麦粒上,好像在感受这最纯粹的幸福感。
父子两人终于跑累了,于是慢下脚步,手牵着手,在麦田间漫游。“孩子,今天玩得开心吗?”伊拉高兴地问道。
“嗯,开心!”小伊拉点点头“不过……这是哪里啊……”
“这是我们的家啊!”伊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这是我们的家吗……”
“当然啊。”伊拉笑着,缓缓转过头,才发现小伊拉早已消失,刚才牵小伊拉的手却紧紧攥着一把沙土……
风又吹起来,卷起了满天的沙土,弹坑旁的余火依旧燃烧着,在杂乱的残垣碎瓦间,躺着一具被炸得不堪入目的尸体,右手紧紧攥着一块圆玉,左手死死地扣着地面,握着一把沙土……
风渐渐停下来,伊拉的血浸入了养育他一生的沙土,一只蝴蝶盘旋了好久,终于轻轻落在伊拉的手上,触角缓缓地亲吻那块被熏黑且沾满血迹的圆玉,像是在悲叹伊拉的不幸,又像是在控诉这苦难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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