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胃王之死

     

大胃王之死

小木得知阿杜去世的消息，放下手头即将完成的项目，匆匆拜托了同事，便赶去了。“这次估计要败掉了。”小木公司考虑给他升职，但同期的同事中也有一位十分优秀，那是他最大的对手，这次项目的好坏决定了两人之间的取舍，而小木这么一推，相当于是把成绩让给了对手。但两个异乡人在上海的相互依靠，是职位的高低所不能比拟的。

        与其说后悔，小木现在更是憎恨自己，因为阿杜的工作是小木提出的，可以说自己是造成阿杜死的直接原因了。他们初中便认识了，当时阿杜和小木在同一所学校寄宿。阿木的胃口一直都不太好，他有遗传性的十二指肠瘀滞症，具体的病因病况只是在就诊时偶尔听到医生讲十二指肠阻塞，每次多吃一点饭，便会惹得上吐下泻，他每天会有五餐，每次都会吃很少。丢掉餐盘里的很多饭时总会引来很多人的注目，初中生正是学校熏陶节约品德的最好时间，别人的注目和餐厅里的“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常常让他感到羞愧和不安。所以他总会等到大多数人就餐完毕，再去食堂窗口买些饭。

        那日小木吃了几口便决定离开的时候，阿杜突然走到他对面讲“同学，你这些都不吃了吗？”待小木愣愣点了点头之后，阿杜便坐下来吃了起来。自此每次吃饭，阿杜便坐到小木的旁边，连时间的掐的很准确，即将站起来，手拿起托盘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了解到，阿杜是大胃王，通常吃饭是正常人的三倍多，第一次吃小木的饭的时候，阿杜已经吃了两份饭。为了控制阿杜的饮食，家里人给的钱只是刚好够阿杜的正常饮食。阿杜经常跟小木讲“为什么连吃饱都不满足我？”小木指指阿杜的肚子，阿杜便只扒饭不讲话了。

        两人从初中进入同一所高中，一直这么过着，青春期的发育让他变成了一个身高182，体重182的壮硕青年，同样的，胃口也是只增不减。阿木曾经开玩笑的讲，要养不起阿杜了，吃不下的饭，已经完全不够阿杜的需求了。

        阿杜爸爸在他们高二的时候跳河自杀，成年人的决定往往比小孩子更艰难。小木拿出自己这个月生活费的一半夹在那本送给阿杜的书里，两人生活便从此不再紧密，像切开的西瓜，没有丝丝相连，只有一滩红水证明曾经的融合一体。

        后来的再相遇就是在上海了，阿杜通过之前的同学要到了小木现在的联系方式，几句攀谈之后发现两人在同一个城市。便约了周末见面。小木看到阿杜坐下来的时候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几声咳嗽之后问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阿杜絮絮叨叨的讲着家中变故之后，他在外工作的经历，被骗，辛苦都能从他140体重和眼眸里的老成体现出来。接着两人便是不断地联系和见面，阿杜在上海郊区的一家工厂工作，机械的运作和不高的工资，小杜在上海的一所大学，两人的见面总会约在工作日，只是因为周六周日加班费高些。

      有时候的一个决定往往会带来很大的改变，比如阿杜的退学，让同龄的少年，一个早早在社会摸爬滚打，一个在舒适安逸的环境里迷茫徘徊。又比如小木的一个提议，让阿杜顺着互联网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起初阿杜只是在小木的建议之下偶尔直播自己日常的吃饭，因为一次的直播会花掉他好几顿的饭钱，而每次直播也是他最快乐的时候，因为那代表着这次他能吃饱。起初并没有太多的人去关注他，他想要放弃又想要快乐。一次偶然的机会被打赏了，他觉得这玩意真好，又能挣钱又能快乐，有点能体会到现代社会的益处。

        因为阿杜颜值中等偏上，且他的饭量是真的大，便有公司便签下了阿杜，阿杜辞掉自己的工作，拿着自己的几件衣服和这个月寄给家里剩下的两千块钱便搬去了公司提供的地方。放置好自己的东西之后，阿杜便去了小木的学校，空气中混着的颗粒物仿佛让他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细小的微颗粒冲击着鼻子，这样的刺痛感让他有点兴奋。

        小木回忆那天阿杜来找自己的时候，是满脸的喜悦和感激，从底层挣扎出来的喜悦。而后两人的交流频率直线下降，小木关注了阿杜的微博，见面次数的减少只能从视频弥补。自从签了公司之后，阿杜的直播改为更博，团队的力量就在于包装。偶尔阿杜跟小木讲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不用跟商家联系商量，也不用每日单调的机械工作，还能吃饱饭。小木是替阿杜高兴的。

        后来阿杜的消息便少了起来，视频也从刚开始的一周两次改为一周一次。小木打电话联系阿杜，阿杜的经纪人不冷不热的说到“他在跑步。”镜头下艺人的颜值远比实力更快被人发觉。小木便匆匆挂掉了电话，第二天阿杜打来电话，是在刚拍完视频。“吃的有点太多了，不能运动，只能等着慢慢消化。”阿杜告诉小木每次拍视频的时间，吃完的消化是他的空闲时间，其余时间大都在运动。

      一次的电话期间阿杜跑到厕所吐了起来，从小吐到大的小木自知胃中翻滚的滋味，像被人拉着胃往外扯。说是最近身体不舒服，好像肠胃有些感染。小木问是不是这份工作的原因，相较于金钱上的满足，他更希望朋友健康和平安。时间慌慌张张的过着，小木很快即将毕业，论文和工作搞得他很头大，阿杜的视频也只能暂放，“等我忙完这一阵就去找他”。

        他期待着朋友的变得更好更出名，这倒是的，视频的点击量和各种场合邀请阿杜便能看出来。他去了阿杜刚买的新房，有些羡慕又有些感叹。见到阿杜便是追问和质疑，因为阿杜看上去疲惫不堪又有些浮肿。阿杜说他没事，小木如果毕业没有地方住的话可以来他家，他经常跑着拍摄，小木可以一个人随意住。想起阿杜邀请自己的眼神，小木有点后悔了，因为离公司太远，小木便和同事合租在公司附近。如果小木住进来或许便能更好的照顾阿杜，可能会有身体的不适，但绝不会丢了性命。

        小木是在阿杜进医院的时候才知道，为了更好地视频效果，阿杜平时饮食只吃一点，视频时又不得不大量多吃，为了保持身材每天都在不停地运动，而大量的过度运动让他免疫力低下，一次的小龙虾直播，让他肠胃感染，开始上吐下泻。阿杜竟然喜欢上了吐的感觉，这会降低他的罪恶感。阿杜的随身物品中会带着一只透明手套，用来抠喉咙。胃酸的腐蚀性让他声音嘶哑，视频的声音也不得不加上处理。想要把肠胃的东西更多吐出来，他不得不饮用大量的水，造成的脸部浮肿又妨碍视频更好的展现，所以瘦脸针也不得不打。

        金钱是他健康的替代品。

        小木开始后悔没有将阿杜劝回来，但又无济于事。葬礼和宴会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生与死也是，悔意越涌越凶，你却只能祝福他下辈子幸福快乐。

        葬礼被记者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他们从哪得到的消息，阿杜的经纪人从容的面对着，熟练的让人觉得他是导演。手机叮咚的一声响，推送写到“网络红人大胃王阿杜，竟被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