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经二曰:“生世为人难,值佛世亦难,犹如大海中盲龟,值浮孔。”
茫茫大海上漂浮着一块木板,板中间有一小孔,一只瞎眼的龟,要把头伸出水面从木板的孔中穿出。当盲龟成功从孔中穿过,便可生而为人。
文/陌上尘生命的诞生正是这样一个盲龟浮木的小概率事件。2013年底,导演陈为军和他的伙伴,将摄影机架在了武汉市中南医院妇产科,跟踪拍摄2年,收集素材量达500个小时,最后从拍摄到的40个完整故事中,选取了代表4种不同类型的故事,剪辑成了纪实电影《生门》。
这部纪录片聚焦每一个家庭都会面临的生育问题,纪录了4位遭遇极端情况的产妇及其家人在医院生产过程中经历的种种考验,为世人打开一扇神秘的生命之门。在这里,你可以感受到生命的到来是多么不易:
乐观开朗的夏锦菊在剖腹产手术台上出血不止,两次心跳停止,输血几千毫升,相当于全身血液被换过四次,最终年仅33岁的她被切除子宫,才得以保住性命。
李双双的胎儿被查出发育指标不合格,想做引产却不得,只能剖宫取出这个只有两斤的早产儿。在是否值得花重金救治缺陷婴儿的犹豫中,这个不受欢迎的小生命夭折了。
来自河南农村的曾宪春,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第三次生育,仅仅因为前两次生下的都是女儿,令她和丈夫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就是死,也得生儿子!
这些即将面临生育大关的女性,各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悲伤欢喜,每一个女性的生育故事都惊心动魄,鲜血淋漓。其中,最早出现在摄像机镜头前的陈小凤及其丈夫郑清明,给人留下的思索最多,留下的热议也最久。
孕30周的陈小凤初次在镜头前露脸,给人印象极为深刻的便是一双迷茫无助的眼睛。
她是一名糖尿病患者,孱弱的身体中孕育着两个脆弱的小生命,她自身又是凶险的中央型前置胎盘,被李家福医生称为医院的“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大出血的危急情形发生。
然而,令陈小凤和她丈夫一筹莫展的,却并不是这些生命的凶险,而是------钱。
陈小凤和丈夫是农村出来的打工者,没什么文化,只能做些苦力活。他们手头没有积蓄,说得上是一贫如洗。陈小凤更是连基本医疗保险都没有,所有费用都得自掏腰包。
当医生对丈夫讲述她凶险的病情时,陈小凤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一声不响的默默望着医生和丈夫。为了避免大出血的发生,或者说是为了避免因此而花费更多的金钱,陈小凤自进入医院便一直平躺在床上,连侧身翻动一下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引起出血。
医生告诉陈小凤的丈夫郑清明,必须尽快筹钱,因为陈小凤随时需要输血,如果没有钱,任谁也无法从血库里将血取出,这是医院的制度。
“输我的血行不行?”郑清明无助地乞求。
“你只能输400ml,解决不了关键问题。”医生无奈地回答。
郑清明转过脸去,背着妻子偷偷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脸来再默默为妻子擦拭久卧的身子。
陈小凤与郑清明主任医生李家福给他们算了一笔账——早产儿出生后必须进行特殊护理,一个孩子一万五,加上大人手术费,至少需要5万块钱。
“5万元”,对他们这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5万块钱,去哪儿能买3条人命?于是,陈小凤一家开始了曲折的筹钱之路。
他们首先想到的是贷款,找村干部出个证明,先把房子抵押再说。他的哥哥回老家,去信用合作社,希望能用户口本贷款,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工作人员告诉他,先要参加村里的信用等级评定,合作社才发放贷款证,额度最高的一级户才能贷五万,小额农贷专门用于种植养殖。而且,有两套房子,才可以用其中一套抵押,而他们只有一套民房。
贷款之路走不通,一家人重新陷入愁云惨雾里。大家聊天:“医院里没钱就不发药是制度,这边借不到贷款也是制度,所以说这两个制度之间,还是有点矛盾。能不能双方都宽松一下?救人要紧,国家的政策就是以人为本嘛!”
可惜,没有一条制度为这对贫困夫妻的窘境而松动,最终,还是郑清明的哥哥借了三十多户亲戚朋友的钱,才勉强凑够了五万元医疗费。
贫穷是压在陈小凤夫妻俩身上的一座大山,丈夫郑清明直言不讳:希望孩子在妻子肚子里能多待些日子,毕竟孩子在肚子里待着比在保温箱里待着要便宜。虽然这样对陈小凤来说更加危险,虽然他也很爱自己的妻子。
事不由人,一天夜里,陈小凤突发大出血,必须立即手术取出两个胎儿。一番忙乱后,孩子平安出生,护士笑眯眯的告诉郑清明,生了两朵金花。郑清明脸上却没有丝毫笑容,不是因为生的是女儿,而是:后面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欠了那么多的债,怎么还?两个孩子,怎么养?
事实证明,郑清明的担心是对的。原以为妻子身体不好会花费较多,谁知花费更多的却是一双女儿。医生告诉他,由于孩子早产,一个女儿就需要十来万的费用。这一次,郑清明面对镜头毫不掩饰地大哭起来,初为人父的喜悦在贫穷面前一文不值。
当五万元在短短几天内便烟消云散后,郑清明带着尚未完全恢复的妻子,和一双仅仅三斤重的双胞胎女儿,返回了家乡。医生们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由担忧:这两朵金花到底能不能养得活?
陈小凤陈小凤是影片《生门》里最贫穷的一个产妇,她的家庭代表了这个社会最底层人群的生存状态。在种种看似健全无比的医疗制度,社会制度之下,她的经历应该不会是一个个例,因此才更值得深思:
当社会中的两种制度之间发生冲突时,该如何协调矛盾,如何让制度能真正做到以人为本?
当医院里医疗费用居高不下,随便一支药剂就高达几百元时,可不可以有人关注药品价格与价值的匹配度?
当各界都在高唱扶贫赞歌时,是不是可以少写点报告,少拍点华而不实的照片,真正帮扶一下如陈小凤夫妇这样的贫困家庭?
生而为人,如盲龟浮木。如此的机缘与不易是生命之所以宝贵的原因。不论贫穷还是富有,每个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以人为本”原则的提出正是对生命个体的尊重,只可惜落到实处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陈为军的这部《生门》拍摄于2016年,或许这几年间,陈小凤夫妻俩已经偿还了那五万元借债,或许还在努力偿还中,更或许由于影片拍摄而获得了好心人的资助。
可是,当一系列根本问题没有得到解决的社会现状下,谁能知道在哪个不知名的社会角落,是否还蜷缩着一筹莫展的“王小凤”“李小凤”呢?
后记:
识字不多的郑清明拆开“愁”字,为这对双生女儿取名:郑秋和郑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
(365日更训练营 47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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