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的男人》

九点四十三分，公交车抵达最后一个站点——朱带式，车上那个站了一路的男子如释重负地流出了笑意。他知道来一趟不容易，但如果不是那个场景在他梦里反反复复了几百遍，又怎会让他如此执着呢？他怀着的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那个女人。

当他的脚踏下车那一刻时，他手扶着车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下来。前面直走二三十米再右拐，就是去那个村子入口的方向，手机地图上显示差不多有两公里的路程。他无暇顾及地看望闹市里的人们在买卖吆喝，直径地向自己想去的地方走去。

距离上次来的时候，再过一个半月也快一年了。那时候他来是下雨天，非常冷。而且他还错过了那班公交车，最后只能打车去。巧的是那个出租车司机也刚好是那条村的隔壁村的人，路上两人谈吐之间的不过是交易。我去的时候计费一百四十块，回去的时候他竟说二十块就好，还是送到原来的那个车站。这一天都是下雨绵绵，冷得手指都僵，可是他刚买的伞就只撑过一次。最后，他走了，带着这一天的冷雨，而那伞再也没有打开过。

现今，他来了，特意坐了一趟六块钱的公交车。他的背包里也带着那把伞，可是今天出太阳了，适合打伞吗？阳光里还带着细微的冷风，迎面来还是渐觉寒意。

也许，时候已是冬季，天气不表现得正常点，会被说的。他一边看着手机导航，一边看这一路上的风景。村里的冬天，田里都是收割过后的萧瑟，一片片的枯荣。听着手机一时半会的报位置，最后他索性把导航关了，他想凭第一次来的印象一直走到目的地。在他后面还有一个老大爷走着，也是同一车下来的。他想跟老大爷打招呼，可是他怕听不懂那口音，不过直觉告诉他那大爷不是住在他想要去的那个村的。果然，老大爷在范坞村就和他分道扬镳了，终于这一条路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清净。不过，偶尔有过往的车辆经过，可是车鸣声也带不回他此时陷入眼前的沉思。

村落分布有置，一条修好的水泥路贯穿了每个村口，只要你有车去哪都很方便。不知道你发现了没，农村普遍都是宁静的，特别是在冬季的时候。因为田里的人很少，出现在田里了，仿佛像是田里的稻草人。他走在这弯弯曲曲的马路上，看旁边的一草一木，地上的一板一砖，试想是不是都有你曾经留下的痕迹。也许，他碰不到你摘过的花草，踩不到你刚好留下的脚印，可是他真的走过你曾经走过的路。如果有天你回家了，走在路上记得问问旁边的花花草草，曾经是有那么一个人在向它们打听过你。

十点二十四分，他终于到了村口。虽然没有任何标志村牌什么的，但是上次下车的时候就是这里。他认得脚下的石块，那个走上去过的斜坡。他踌躇不前，徘徊着想见到人了，是不是真的有胆量说出已经反反复复的念叨。突然，他望向了池塘边洗衣服的妇女，决定先向她打听打听。

他问她，认不认识叫范媛颖的，同时他拿出手机里的照片给她看。她兴奋地说，颖颖啊，知道啊。他强调地说是范媛颖，不是什么颖颖。她看了照片，是颖颖啊，是叫范媛颖，不过我们喜欢叫她颖颖。你找她什么事啊？有什么事在电话微信里说，联系一下不就好了吗？他说：我是范媛颖同学（假的），我是来找她妈妈的，想跟她妈妈谈一些事（真的）。你知不知道她妈妈在哪里呀？你去上面那个厂里问问，之前她是在那做工的。男子跟她说了声多谢，直径地向那方向走去。

门口那狗叫得很凶，要不是有链子圈住，估计早已扑向那男子了。他祈求般地问道：有人认识范媛颖她妈妈的嘛？听到了询问声的，一个妇女跑出来说：你是谁？找她干嘛？有什么事嘛？她已经不再这做工了，这两天她出去了。男子听到这，回答说：“我是兰溪五中的，是范媛颖的同学（假的），找她妈妈有些事。”那妇女盛气凌人地样子，好像想赶紧地把眼前的男子打发走。男子说，既然人不在，那你认识她，那你能把我的东西转交给她吗？什么东西啊？那妇女有些不耐烦地说。当那男子拿出档案袋的东西，那妇女突然间怂了，这东西还是你亲手交给她吧。然后她直接回去干活了，不再跟我接话了。男子见状，知道也询问不出什么了，他直接走回池塘边。

“找到人了？没有呢。她早就不在这做工了。他突然问道：你跟范媛颖的妈妈很熟吗？那妇女说，不熟，她比我年轻多了，都基本不聊的。你找她，打个电话或者微信不就好了吗？还要那么麻烦吗？他说：有些事想要当面说，所以才来找她的。你知道她家在哪里吗？那妇女说：她家里现在一个人都不在，你直接跟范媛颖打电话或发微信啊。”他默语着，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池塘水很脏，仔细地观察了下，所有的水来源应该是整个村子的雨水汇集处，因为他看见了格栅进水管口和格栅出水管口。池塘里绿得泛青，水面还漂浮菜叶子，偶尔还有小鱼浮出水面。岸边上还有杀鸡鸭的毛和下水残留，不过都是干巴巴的，应该有些时日了。

他问过那妇女了，为什么不在家里洗衣服啊，她说家里是用自来水的。他又问为什么不打井啊，这池塘水那么脏，洗衣服和杀鸡鸭都是在这里，水又是死水，只会越来越脏臭。那妇女说：井是有找人打过的，可是发现水吃不了，是咸的，现在每家每户都是用自来水。也许自来水都是要交钱的，所以她觉得在池塘先洗洗，再回家用洗衣机过过水就好。最后，他不知道还要继续跟她聊什么，只能望着她洗衣服，两人不再谈话。

十一点二十五分，衣服洗好了，她提着两桶衣服就回家去了。池塘边就剩下他一个人站在那，偶尔吹来一阵阵风，还是蛮冷的。也许，怪他自己没有选择站在有阳光的地方，觉得冷那是自找的。他对面有个大爷在抽池塘水浇菜，旁边那个毛巾加工厂屋顶上飘出浓浓黑烟，风把那浓烟吹向池塘边。男子闻到那一刻，真的被呛到了，好想好想掉眼泪。他站站蹲蹲，最后直接坐在地上。可是不久又选择站着好点。这时，有一位老奶奶拿着桶来到池塘边，是来洗衣服的。看她熟练地拿起之前那妇女留下的木槌敲打着衣服，不到十分钟她洗好衣服提着桶走了。

时候也十二点多了，那妇女也不见她回来拿她落下的洗衣服工具。他有些不安了，早知道刚才应该看清楚她住在哪一户，把自己的来意求她帮忙转达也是可以的。这时，村里有人推着婴儿车出来晒晒太阳，不一会有三五个人聚在一起聊了起来。农村里这个时候，普遍都是老人和小孩，以及照顾婴儿的妈妈。他们在谈论什么？风无法把话偷听给他，也许觉得反正他也听不懂，何必去了解呢？

池塘边迎面而来的风越来越大了，好像也越来越冷了。他站在阳光照耀的地方，还是觉得好冷，他裹得更紧了。突然，他闻到了饭菜的味道，真的很香。他咽了下口水，看看自己的包里水在早上都喝光了。虽然包里还有一桶泡面和一些蛋黄派，可是他不想拿出来吃。风好大，大到他听不见自己的喃喃自语，风也好冷，冷得他感觉不到心里的苦楚。他看见马路上公交车急匆匆地进来，又急忙忙地出去，好像半点功夫都不想耽搁。看着风尘滚滚，他多想拉住一辆车，问它能不能等等他，再等等，再等等他，下一趟他一定上车。

唉，奇怪了，那妇女真的不要池塘边的洗衣服的工具了吗？怎么那么久。还不见她人来啊！突然，池塘边来了一位比她看起来年轻点妇女，还是戴眼镜的。他踌躇了几次，还是鼓足了勇气上前去询问她认不认识范媛颖的妈妈？她听到后，说不认识，他也不再说什么话。可是，她竟说找不到人，你还不走吗？他听到有些愕然，为什么人走不走与她有什么关系吗？她说：看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这都不懂吗？影响不好？懂吗？听到这，他突然间想笑了，回答她说，要不是我读过书的，我都不会在这里了。我不敢评判她什么，可是她已经对我评判了。许多言外之意，我想大概懂了：一个男的进村里找一个女的会有什么好事？

池塘边看似水面平静而美丽的样子，谁知道底下藏了多少污垢。这水越洗越脏，可是这里的人们已经习以为常了。风是带不走的，因为看得出这里的人很爱这池塘。阳光照着他半个身子，另一半是阴影。原来这个世界不是黑与白之分的，而仅是一度灰。他好想把头浸池塘里，再拿出来让自己清醒清醒，为什么他会来这里。可是阳光里的一半温暖一半寒冷，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其实，风已经从中告诉了他，冷暖自知。

快三点了，还不见那妇女来拿自己落下的东西。这已经是第二个人来洗衣服的，都收拾干净回去了，她竟然不来拿了自己的东西了？这时，他感觉有些眩晕了，赶紧晃了晃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点。马路边的那公交车怎么还没看见进来，估计也没那么巧，让他不想等的时候可以坐车出去。于是，他踱步到村口，望了一眼那斜坡，以及那平静的池塘，总想期待会出现些什么。最后，他决定离开了，扭头踏上了回去的路。

他，走进来，又走出去。真的很享受的一次旅途，安静的周边，路上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几只。过往的骑车人会不会有他想要找的人呢？谁知道呢？或许，今天他来的不是时候，不然不会无功而返。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还是得到了一些了解。突然，他觉得走出去的路好像变长了，经过一个个村口也不见一处卖水的地方。还有多久才能到下车的那个地方，他感觉有些疼痛了。他不知道是心痛还是胃痛，感觉好难受。他想喝水，想吃东西。他望着这条弯弯曲曲的路，走上坡，又走下坡。他心想是不是滚一下会比较快点回到来时的地方呢？

时间：三点二十几分。终于，他看见了人多的地方，那里吆喝声多，他知道他要回到下车的地方了。到了，他看见卖的都是面食或大饼，没有他想吃的饭。他只好去水果店看看，他买了五根香蕉，一块钱一根，顺便也买了一瓶水。他囫囵吞下了两根香蕉，喝了几口水，就安静地看着公交车到站的时间。他站在路边等着，不说话，手机也不看了，因为没有多少电了。

到点，公交车来了，他上车刷码，找位置坐下。四十多分钟到了起始站，他下车走进车站再买票。巧了，他刚好错过了一班回杭州的车，晚了两分钟。不过还好，下一班是四点四十五的，那也不用等多久。他买好了票，检票后在车站休息厅坐着等回去的车来。

到点，班车来了。他上车找位置坐下，把外套帽子也盖上，好好的睡上一觉。他走了，真的走了，不过他一定再来的。毕竟目的没有达成，他不甘心。尽管来到这只是听到了风言风语，不过还是值得的一次旅途。距离返程的下一站，还有三四个小时呢。他入睡了一定会做个梦托你，他来过，来过找你。

梦里“在池塘边待的那几个钟，他这辈子都会记得为什么会望着水面发呆，发呆...一个人...风好大...风也好冷...”

记得，你曾说过，想想就能忘了。真的吗？可他一直在想啊——江时生

《进村的男人》 《进村的男人》 《进村的男人》 《进村的男人》 《进村的男人》 《进村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