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長夏
写给故人林,我在这个夏至已过的秋天看你划过青春的刻度尺,我知晓你即将在这个九月迎来你的生日,绚烂而又茫然的十六岁。
两年前你毅然决然地剪了你留了好多年的及腰长发,你说你要开始新的生活,那是你在初三,笑容明媚连我都被你深深感染。如今的你,再不是年少时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亦不再是那个刚进入高中的对未来生活充满期待的女孩,你即将面临抉择的路口,并且一往直前。
一年多以前你来到这所镇上唯一的高中参加军训,自那以后你开始了崭新的高中生活。后来当你坐在枯燥乏味的课堂,你说你有些后悔了。那时你对于即将到来的“2102世界末日”有着些许的期待,然而当一切相安无事地迎来了2013时,你忽然有些痛恨玛雅人,你说他们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你索然无味的高中生活依然要继续。
你说你不想将青春浪费在这无谓的学业上,你无法集中注意力听课,你只想插着耳机听着你喜欢的民谣然后翻开一本你喜欢的书。我看着你在灯光煞白的晚自习,一手撑着漫长的寂寥,一手写下断断续续的文字。
初中毕业的时候,很多人放弃学业,离开这个荒凉落寞的小镇想要出去闯出一片天空。一年过来,还是有人不断从学校离开。别人说他们无疑是葬送了未来只有你说他们比你勇敢。
你听着昔日的死党在你面前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她现在的班级和生活。你看着曾经的好友和别人肩并肩走在操场上,你感觉到内心像是被灌满了可乐,捏一把就会“咕噜咕噜”冒出泡来。
你说你每周五回家时就像是个“伪君子”,你说你看到父亲劳累一天回家的样子你心里难受,看到母亲疲惫却依旧微笑的眉眼你想哭,你说你感觉对不起他们,可老师说不好好学习你谁都对不起,包括你自己。
然而你的心底有一颗种子在发芽,可是你浑浑噩噩搞不清它到底是什么。你不厌其烦地看着课桌抽屉右边角落里贴的那张便签纸,上面写着你一直以来最喜欢的那句话:要有最朴素的生活与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日天寒地冻,路远马亡。你叹了口气吸吸鼻子,说自己的生活确实很朴素,梦想也确实远的不像话。
你说你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对未来的惶惑不安上,我只看到你淡漠的走在街道上,穿过布满灰尘的集市,然后走到远处的田野小道上。灰白的天空喷薄出淡淡的烟雾,空旷凄凉的天地间夹杂着不知名鸟儿的叫声。你说忽然觉得自己就像那只荆棘鸟,疲惫无休止的长跑唯有死亡的时候才能停止。
你看着你喜欢的那个乐队的主唱,镜头近的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毛孔,可是你摸到的只有冰冷的电视机。你崇拜那些闪闪发光的人,可是你不知道别人背后付出多少努力才换来今天的光芒。你没心没肺地笑着说自己真正的胸无大志了,像父辈那样一辈子平淡活过也没什么不好。
你每天穿过离学校不远的那条巷子,在摊子上随便买点东西来填饱肚子。老师说那些东西都不卫生,你摇摇头不以为然“现在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让人放心吃的,可是人类那么顽强,地沟油不照样吃得津津有味的。什么都得吃,不吃难道要饿死啊。”我仿佛明白,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事,明知道不该却还是义无反顾。
你看到人们无视头顶的红绿灯横冲直撞,你看见街头发型拉风骑在摩托车上的青年意气扬扬的冲着女生吹口哨,你看到公交车上坐着的都是年轻人,你看见妇人拎着刚出生的小狗扔到天桥下面,你记得小时候街上那家新开张的超市门口有人病发倒在地上很久都没人过问。你问我到底人们都怎么了?我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细线操纵的木偶,冰冷的不带任何的知觉。
你感到内心前所未有的荒芜。
你的数学成绩一塌糊涂可是你不能把数学书丢到窗外,绘画老师批评你的线条乱七八糟,你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告诉自己不要怕慢慢来。你怀念曾经的那个自己,那个有着明媚笑容的孩子。
你即将处在十六岁这个年龄,你所有的不安和迷茫都令人心疼,这个年龄里该有的不该有的压抑,你都有。于是很长一段时间你需要不停地吃东西来填补胃里的饥饿感,你自嘲自己体内的复合胺在减少,你问我阳光能够照进抑郁的心房么?还是只有帕罗西汀才能拯救它?
前排那个有着可爱短发的娃娃脸的姑娘对你说“亲爱的,那么大压力干嘛,学好就学,学不好就拉倒”你笑着说知道了。可是你明明想要努力的。
我看着你的忧伤无能为力,我知道你的梦想比肥皂泡还要闪亮。我曾试图为你建造一座城堡来盛放你的梦,谁曾想城堡没建成却搭成了一座牢笼,以至于你总是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眼神充满渴求。你处在柔软的四方天地里,你心想井底的那只青蛙眼里的世界应该和这差不多吧,你笑着说自己的生活也可以和青蛙媲美了。你说你站在一个预知的起点和一个不可预知的终点上,除了迷茫还是迷茫。
你说灵魂和身体总要有一样在路上为什么不是身体。我看着你欣喜的规划着未来的旅程,长发快要齐及腰部。你想象着再过一年多过后的自己,头顶一片真正干净的天空,站在一大片向日葵中祈祷,耳畔回荡着绵远的钟声。你行走在漫无边际的金色天地里,看着瑰丽的夕阳,肌肤触及最原始的感动。你又踏着布满青苔的石板路,拥抱被流水荡涤得秀气非凡的小镇,寻找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可是你说自己镌刻在心里的愿望都是因为“上学”这个伟大光荣艰巨的任务被搁置,我看着此刻的你,眼眉低垂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你终于出去了。
父母拗不过你,继而托人在遥远的南方给你找了一份“勤工俭学”的工作,你拎着行李一路南下,心想着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然而现实却令你无比心慌,陌生的城市,连夜晚昏黄温暖的路灯你都觉得凄冷无比。工厂流水线般的生活,你觉得还不如学校的流水线富有生命的意义。你望着外面街道上的浮华以及每个霓虹绚烂的夜晚,你看着那些踩着高跟鞋,一口普通话的妆容精致的女生,你低头看到自己脚上那双穿了两年的旧帆布鞋,内心一片荒芜。
一直到现在,你都以为青春很长,所以你一直都在浪掷,你不曾踌躇当下,不曾思虑未来。你埋怨学校对面那家书店老板的苛刻,因为你在里面看书看久了总会听到老板娘的尖刻话语。可是你怨着怨着你就感到悲哀,你说你以后要拥有自己的一家书店,书多的看不完。可是你现在除了上课吃饭睡觉什么也干不了。你说你就是喜欢摇滚喜欢民谣,毫无理由的喜欢。你翻着手边的《百年孤独》,脑海浮现出那个把写作看成是自杀的叫做杜拉斯的美丽女人。你钦佩着萨冈华丽又荒凉的一生,你说活着的最高境界是一无所求,而期待会让人变得世俗,你说人真是世俗的动物,我说you too。
你说民谣的发源地是在远方,所以你艳羡着电影里吉他手放浪张扬的灵魂。你说你也想背上行囊,装进你所有的梦想,装着你爱的书和相机,背上画板。我真的听你说远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只好气急败坏地说你要背那么多东西没等你到地方你就得累死了。可是天知道我不是那样想的,我比谁都希望你开心。
失去和获得是无法计量的,就像从一个孩子成长为成人,你不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你说成长就是一个不断妥协的过程,想想那段把倾诉冲动当作创作才华的无知时光,我看到你自嘲地笑了。
文理分科之后,你只是不再嘲笑尖子生的埋头苦学了,你只是不在像从前那样厌恶生活的乏味了,我看着你安静地喝着矿泉水安静地记笔记的样子。你转头看向我,你说把梦想当成一扇玻璃鲜血淋淋地走过去也算是一种悲壮的成功了吧。彼时的你长发过及腰部,笑容落寞。
一直以来,我看着你的喜怒哀乐都无能为力,但今天我想告诉你,青春是一条河,岁月的河水冲刷之后带走了泥泞,留下的斑驳伤痕也总归是一种别样的风情。你所要做的就是在河床上开垦荒田,种出一片春暖花开。
所有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这样才有意思。
201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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