拷问
据线报,阜清国帝君已临危病重,皇城内夺权之风必盛,此时携质子要挟阜清,再加严整军队威逼,不怕他们不向我汕江屈服,再创先祖一统中原之风。
却不曾想,派往质子宫挟持太子的暗卫扑空,反在酒肆看到烂醉太子胡言乱语。被店里小二一打扰间,目标消失不见。追去的暗卫没一个回来。
张天一微微一蹙眉头,纵笔挥毫,龙飞凤舞的字迹跃然纸上,随之卷起交由下人送至丞相府。散乱的黑发随意披散在后,嘴角扬起一抹斜笑。
聂七羽,看谁笑到最后。
随之一佛衣袖起身,淡紫衣袍发出飒飒声响,手中携一合起的折扇,玉穗悬垂,跨出门槛,悠悠迈步,向狱刑司前行。办完要事,是时候找点乐子了。
阴森沉重的铁制大门在天一眼前徐徐开启,发出不详的吱呀声,甩开折扇,轻摇步入其中,身旁守卫立时低眉顺目,轻道一声“统领。”
顺着窄长的石梯缓步向下,壁上隔几米处便照起烛火微光,很快便行至一个隐秘处,侍卫阿伽见到他,忙把出锁钥,旋转着嘎达一声打开木门。
大门开启,狱卒阿毅忙带着牵强的讨好的笑容凑上前,低声地说道:“统领,还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水声,呜咽声,重物抨击声在屋内阴影处此起彼伏。轻摇折扇,天一款步绕过木桌,在昏暗的灯光下眯起眼睛。
一少年双手缚于身后,跪坐在地,发绳散开,潮湿的发丝紧贴在沾满水的身上,粗布衣衫四处是撕开的口子,露出鞭伤的血痕,被李公公压着头颅浸入身前满桶清水中。放松时口鼻露出水面,咳着呛进胸腔的血水,未来得及吸入空气便又被按入水中。
李公公见天一前来,抓起少年衣领将他扔至一边,剧烈的咳嗽声后,少年用自己仅存的气力坐了起来,倚着墙大口喘息,湿哒哒的发黏着在额头。
“别怕,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天一两步向前,蹲在少年身前,合起折扇伸至少年下巴,轻轻挑起,打量着少年眉眼,见他胸膛剧烈起伏,深邃的眼波则平静如水,好像化去了一切感觉和情绪。
“你就是那个什么非烟酒肆的店小二阿劳?”天一挑起一抹微笑。
“是的。”没有一丝叛逆违抗的情绪。天一缩回手,吴劳的眼仍定定地对上他的眼。他转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口待命的李公公和狱卒阿毅,又转头看看吴劳。
审问最怕遇到的是“死尸”,那是种你怎么对他,他都不在乎,没有情绪波动,没有畏惧反抗之心的人。不过,这具死尸最起码能对话。
天一笑得十分温柔地发问,“你在来这之前,在酒馆碰到了太子殿下,是不是啊?”
“是的。”
“你是不是碰巧知道他要去哪?”
“知道。”
“哪儿?”
“质子宫殿。”
“还有呢?”
“没了。”
“阿劳,你应该知道太子殿下是不能出质子殿的吧。瞒而不报,是欺君大罪,罪当株连九族。若你提供信息,帮当朝圣上缓解小忧,未尝不可将功抵罪。你就告诉我,洛殿下来过你们非烟几次?”
“一次。”
“此言当真?”
“当真。”
张天一笑着站了起来,突然声色俱厉地对着阿劳吼道:“你当我们皇城司都是吃素的吗?质子多少次来你们酒馆,我们都睁一只闭一只眼,你真当我们都不知道?要不是看你们小孩子家玩心大,无足挂齿,你觉得你们还有命挨到今天?”
阿劳似乎舒了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不过是想顺藤摸瓜,找出阜清奸细。”
天一又笑起来,“你说得对呐。不过,今天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质子失踪这点小事,阿劳。不对,我应该叫你,吴劳吧?”
阿劳眼中一惊。天一细致地捕捉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审问时的高潮即将来临,看着被审者挣扎而不得的绝望表情,是他天一最爱的部分。
“吴梓璇要是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在我手上,会不会乖乖出兵呢?”
脑海中的弦崩地断裂,阿劳突然感到全身伤口的痛都发作起来,头痛欲裂。想要伸手抱住头,却被缚着手腕,动弹不得。
吴梓璇是汕江国数一数二的大将军,手握重兵,攻城略地,战无不胜。在一次战后的硝烟之中,遇见一女子名唤江玫,她是敌国一忠臣的独女,在边关行医救治伤患士兵,巾帼不让须眉的勇敢模样令吴将军一见倾心。
吴梓璇为美人弃兵权,二人跨越国界的婚礼轰轰烈烈,一时沦为佳话。吴将军和江玫之父作为二国使者,签订友好条约,结束了阜清国和汕江国几十年来的征战不休,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依然驻守边关的吴梓璇和江玫生下了他,在他十岁时,两国的质子跨越边境,前往对方的国家。父亲脸色微变,告诉他说,质子出现意味着双方不再信任对方,疑虑已加深到无法互相理解的地步,微妙的平衡正要被打破。
外忧如此,又添内患。边境调来不怀好意的将领,时刻打算挑起战争,叱咤沙场。可吴梓璇已不愿再屠戮百姓,造成妻离子散,带去生灵涂炭,更不愿让挚爱的人眼睁睁看着故土陷入兵荒马乱。
边境已不再安全。将军多年征战的敏锐直觉令吴梓璇感受到谋反的气息越加浓烈。他最放不下的便是自己儿子,便让他一袭布衣,隐瞒了身份,跟着质子入境的队伍,回到都城,投奔他开一酒馆的表弟吴敬。
一直留意着父母消息的吴劳,直到前几天,才从客人口中得知,父母明面上被尊重,实则已软禁于边境的将军营,自从阜清国君主得病,他们便想劝服吴梓璇重振无敌将军的身份,攻城略地,战无不胜。
如若誓死不从,念在往日辉煌,便将功抵过,交上虎符,提前放老归乡,由其他人率领出兵。
他等着父母回来,领着他归于田园,每日闲云野鹤,自在生活。做梦都想。
直到此刻。
“吴梓璇要是知道他唯一的儿子在我手上,会不会乖乖出兵,攻无不克呢?”天一展开折扇,眼瞅着其上墨画,笑得温柔无害。
“你怎么知道...我是...”阿劳脑海翻腾晕眩,却还是隐约记起了一点,自己的身份从未透露给任何人,自小在边境长大,京城的人不可能知道吴梓璇的儿子什么样。
“嘘...小少将军。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什么消息是拷问得不来的。”随之拍一拍手,门外仿佛恭立多时的阿伽和阿毅提着一个破布袋扔了进来。
浑身是血的布袋。吴敬。
“舅舅...”
“侄儿...抱歉。他们说,要拿我妻儿... ...”
“哎哎,多话,承认就是承认,找恁多借口,搞得我像个坏人似的,拖走拖走。”天一举着合起的折扇扫了扫,又抖擞抖擞淡紫衣袍,仿佛在驱散什么不净之物。两名狱卒又飞速地抬起吴敬,利落地退了出去。
恍惚间走马灯般回想起,边关城墙之上,阿劳曾扬起脸,问父母:“爹娘,这世上最宝贵的,是什么呀?”
吴梓璇抱他在怀,看向江玫,“兵戈高悬,人间白首。”
江玫微微一笑,如化春风:“医者仁心。”
“张天一!”吴劳眼中射出怒火,倏地挣扎着站起,向前迈步,却被脚腕的锁链绊倒,摔在张天一脚下。“你卑鄙无耻。”
天一眯起了双眼,啧啧两声,说道:“嗯,这样下来,我就高兴了。”
然后转过身,经过门口时眯起眼睛笑着对李公公说:“别玩儿死了,我可是要活的。”
李公公全身惊得一抖,连说几个“是”。
天一离去,剩下阿劳倒在阴冷黑暗的监牢之内,壁上密密挂着闪烁寒光的刑具铁器,梦境破碎,碎片如同利剑狠扎在他心尖,招招致命。阿劳紧咬的牙关不知何时已刺破双唇,满腔怒火和不甘,然而身体被缚,如同待宰羔羊,看着李公公一丝诡笑一步步向他挪来。
鞭子在他身上抽出口子,撕裂的疼痛在心中翻涌。
可恶...
第一次感到自己废得这般不堪。
丞相府。
周洋看着摊在案前的皇城司统领龙飞凤舞的字迹,陷入了沉思。
“下奏折封锁全国,搜捕质子。顺便将此信并上事物一并寄予吴梓璇将军。
劳于我手,即刻起兵与否,自决。”
丞相周洋微微一惊,张天一竟已捏住了吴将军的软肋,心知不妙,却顾及皇城司势力,仍是启禀陛下,急诏发出,散往各地,另外的信笺和事物则火速送往边关。
事情办妥,周洋忧虑未减。有圣上无限信任,伸手便能翻云覆雨,张天一确是个看不透的危险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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