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呓语

树之呓语

晚上都7点多了，天还是亮堂堂的，人们已经吃完饭陆陆续续地下楼去遛弯了。

“吃完饭了？”“是啊是啊，你也出去转转？”院里住的都是老邻居，见面互相打着招呼。

这是个能看见蓝天白云的小城，骑着电动车从南城到北城半个小时足够，从东城到西城也是如此，住在南城的老人早上步行到西城去买菜也是有的。

这里的人们晚上吃完饭喜欢出去活动一下，跳广场舞的，早早的把音响拖到开阔的空地上；有随身带个小凳的，找到一个凉快的树下路口时也不急着坐下，总是先活动活动筋骨，摆摆头，转转脖子，扭扭腰，累了以后坐下休息休息，坐累了再活动活动。更多的人，单独一个人出去的，多半是男人；女人们的走路，要么是两口子两个人或者带着孩子，要不就是约着与自己性情相投的姐妹，几个一起出去散步，走得远的，又能转半个城了。

才阳历六月初，天气已经很热了，没有一丝风，树叶动都不动一下，“这会儿估计还有30度”，一个人边挥动着双臂边嘟囔着。他估计很热，才走了没几步额上已是细细密密的汗，腋下的衬衣也被汗水浸湿了。

“看哪，她才回来。”妻子利娜用她那柔软的小枝条捅捅我，悄悄地说。

我和妻子利娜在这个院子里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这里的悲欢离合了。

这是这个小城众多普通小院其中一个，院子四面中三面都是楼房，靠北的那一边是院里人们公共停车的地方，当然，只能停自行车和电动车，因为二十多年前盖这个屋子时大家还都没有汽车呢。

其实今天她算是回来的早的，平时不到天黑透怎么舍得回来啊？！

她每天早上不到5点就起床，然后蹬着三轮排队去豆浆店里进货，拿到货之后先去距离这儿最近的一家小学门口卖。别人曾经劝过她说小学生快8点才去学校，建议她别起这么早，但她不听，我知道其实她有她的理由:早点儿过去就能在大门口站个好位置，站到好位置才能多卖几杯豆浆。一杯豆浆买时三毛五分钱，卖五毛钱一杯，多卖十杯就是一块五，早一点儿过去兴许还能再多卖点儿。

“她估计快60了吧？”

“58岁。”利娜肯定地说。

“不容易啊！”利娜同情地说。

是的，凌晨五点，夏天还好一点，特别是冬天，天都还没有亮，谁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谁又愿意站在室外接受低温寒风的侵袭？！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顶着凌冽的北风，出去卖豆浆。经过多日的观察，她慢慢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早上七点多小学生去上学时，一部分孩子没吃饭或没好好吃饭，所以她先到学校去，而且逐渐增添了面包和煮玉米。待到8点多学生都上课去了，医院的人渐渐也多起来，她再急匆匆赶去医院门口，有的病人空腹做完检查后需要简单吃点东西，总会有部分人愿意买她的豆浆面包。

除了小年二十三到正月十五会为了过年停下来休息休息，一年到头剩下的时间天天如此，十几年了，年年如此！她就这样一毛钱一毛钱地挣着全家人的生活费，她就这样一毛钱一毛钱地攒着两个孩子的学费，直到把他们送到大学的殿堂......

她的头发早已花白，还稀稀拉拉的。牙齿残缺了几颗，曾经的大眼睛也凹陷下去，整个人特别苍老憔悴。这会儿她正使劲儿蹬着装着豆浆面包的三轮，奋力冲上院子门口的小斜坡，瘦小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19年了。”利娜叹息一声。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19年前，利娜就注意到她了。女人嘛，对于同性尤其是漂亮出众的同性总是有意无意地莫名关注。

“瞧啊，她这条嫩黄色的裙子特别衬肤色和显身材。”

“她脚上穿的这双白色细高跟凉鞋真漂亮，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快看快看，她又买新衣服了。”

......

利娜的观察力真强，大到羊绒大衣小到搭配的丝巾胸针她都能有所发现。对于这个女人，利娜不仅是关注，甚至有些羡慕嫉妒了。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毁了这一切美好:那个为她遮风挡雨、给她庇护的丈夫从此卧床不起。但人总是要勇敢面对现实，那个美丽的女子毅然地扛起了生活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