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抬头凝视湛蓝的天空,所以你们活着;想起活着手挽着手,所以你们是如此贴近。回想起活着时失去的事物,因此知道还有明天。你们无人知晓却活得自我。
----谷川俊太郎
你的童年有超过一天一个人待在家里过么?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妈妈每次出去买菜都会给我一个口哨,告诉我:“想我了,就吹响它,妈妈就回来了”那时候没有智能手机 家里也没有电视,时间过的慢,对一个人的离开,感受也更强烈,我总是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吹口哨,就站在家门口,遥遥地望着100米外的一个下坡,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开始我吹的声音不大,因为害怕吵到其他人,后来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用尽全力,可路口上母亲的身影却一直没有出现,结果就是我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还在吹口哨,吹出来的哨声都是泪水的咸味,接下来的记忆就模糊了,依稀还能记起的是我那个满含着泪珠的眼睛模糊的看到妈妈回来了,抱着我说:“不是叫你想妈妈了就吹口哨的么”我抱着她一边哭一边赌气似的小声呜咽着:“吹了,你没来,你骗我。”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吧,当我看到是枝裕和的这部《无人知晓》的封面海报的时候,有一种回忆突然涌上的感觉,透过柳乐优弥的脸我仿佛能看到10年前的自己,不修边幅的头发还有渴望又拒绝倾述的眼睛。不同的是,和阿明比起来我太不懂事、太不独立、太不坚强,也太幸运。
对于这部电影我只是想把我的感受告诉给你们,如果你和它有共鸣并且迫不及待的想要进入我向你描述的故事里寻找自己,那么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一年的时间到底能给你带来什么?它能带来的不只是身体上的成熟或是外表上的改变,像阿明那样年纪的孩子在那样的情形下度过的一年带给他的绝不只是长长的头发和破旧的衣服。很多人说整部电影里你听不到一声哭泣,可你也看不到几副笑容,这特殊的时间在让他们坚强的同时也理所当然的让他们麻木,以至于拆开母亲的信时都那般淡然,仿佛那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有,或者没有在这一年的时间里,早已经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最依赖的人的离开会带走些什么,你会害怕么,还是不知所措,或者窝在沙发里呆坐。总之你不会像失去一只袜子一样从容的抄起第二双穿上,因为妈妈不是袜子,我们也无法换第二个。可对于她的离开,孩子们并没有多少不安,他们似乎已经习惯,对于这一次,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也只是之前许多次的又一次继续,他们依然像平常一样生活,只是桌子上少了个人,也少了本就不多的笑。
电影里有个反复出现的场景,就是这个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他们在这里玩我们小时候都玩过的东西,划拳上楼梯,而唯一的不同的,是他们玩累了,回到家,等待他们的不是母亲的叮咛和满桌的菜肴,而是空荡荡的房间。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在那一天上午,孤独的阿明第一次被“世界”看见,并被主动的接纳--他被缺少球员的棒球队教练拉上了场,在这场棒球赛上他第一次从教练紧握的手上感觉到了从小就缺失的父亲的力量,我从阿明的眼睛里读到了欣喜,是那种被女生表白还要强装镇静的窃喜,他一直没有笑出来,可那种喜悦是你只要感受就能够和他一起体会到的,他们小伙伴们一起击球,一起奔跑,远处的孩子们在唱一首民谣“把球击的高高的,让天国的爷爷奶奶都看到”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也就是在那天下午,妹妹在彻头彻尾的无力中再也没醒来,弟弟也好,姐姐也罢,也都是在这种杀死妹妹的无力中面对着妹妹的尸体,他们一直沉默着等待,一直到阿明回来,是枝裕和从那开始再没给过妹妹正面镜头,他和我们一样同情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阿明用妹妹来时装她的行李箱又一次把她送走,郊外飞机场周围的轰鸣声更显得他们的无助,远处炫目的霓虹和高高飞起的飞机,那座繁华的城市没有一块泥土装得下妹妹,就在天亮之前的黑暗里,他们把妹妹埋在了机场的荒地,和她一起的还有她最喜欢的巧克力,一如生前她所生活的社会,虽然黑暗但却没有少了温情和甜蜜。没有激烈的嚎叫,也没有强忍的泪水,在太阳出来前,水口和阿明无言的立在那里,在这个大远景下,他们好渺小,你用一个指头都可以挡住他们,而更可悲的是,你已经找不到妹妹埋在了哪里,她彻底的消失了,被遗忘在城市的外围,虽然有些人永远不会忘记,可对于这个社会来说,她已经被忘记,不对,她从来,就没被记起。
“让它自然的来吧,让它悄然的去吧,就这样看着自己,漫步在这人生里。”。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就在埋葬完妹妹之后,顶着初升的太阳,响起了全片的点睛之笔《珍宝》,两个沾满泥巴灰尘的孩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面无表情的踏上回家的路,“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写这一段的时候,我的耳边正放着披头士的《holle goodbye》,我突然觉得,阿明那样的“黑孩子”不仅在国家的户口簿里找不到,在每一个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的眼睛里,也找不到。他们和每一个人say holle,又在沉默的回应里goodbye。当然,就连这招呼其实也是心里默念的。在这一年里,不是没有人看到他们,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不关心,房东也好,邻居也罢,大人们小心翼翼地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把它控制在“不知情”的距离里,这样,不知情的他们就可以安心地做自己的事又不用被“明明知道,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的道德问题困住,而这是他们长大后学会的所谓“成熟”的技能。面对脚下在生活里挣扎的人,他们微微抬抬头,就可以理所当然的逃开道德和良知的拷问。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无论在什么样的社会,都还是会有那些注意脚下的人,可我错了,没人走路会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他们能看到阿明,只是因为他们有着相同的高度,水口也好,售货店的小工也好,他们不都不“高”,真正的同情只有那些经历过得人才会拥有。被同学排挤、欺负的水口能明白阿明的无助,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小店员也明白在失望的生活里挣扎是多么无力。同情是有共同的感情或者类似的回忆,那样衍生出来的帮助才不需要“感恩戴德”来回应,因为那本身也是他们对自己的同情。
正是这些和阿明站在同一高度的人帮助了他,或许他们并不是无人知晓,只是社会不愿意接受更不愿意承认。
我们逐渐长大,没有人可以亲近。
电影的结尾,孩子们排成一行,背对着我们离开。他们也是这样穿着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在东京的大街小巷穿行,这本该是很容易吸引注意力的扮相,可就是没人注意,大家总是向上看,向前看,丝毫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城市的犄角旮旯,也不会关心那些蜷缩在角落里的人。阿明在那座无所不有的城市里生活,可不但一无所有而且无人知晓。
电影一直都在压制着,压制着我们感情的爆发,让它只是向外渗出一点点,让它不淹没你,而只是湿润你,平静的经过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生活,我发现孤独的人都很少哭,他们总是淡定的面对发生的一切,因为眼泪除了表演别无用处。
我一直在想一个合适的结尾,结果发现,这和《无人知晓》一样,没有结尾,它会一直延续,让你在失望里仍然愿意相信希望,相信未来自己不在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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