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体长篇传记《天赐画道》连载
开篇/上帝的粒子/之一

大约140亿年前,天地一体,万物混沌。一次不可思议的物质大爆炸,形成了恒星、行星及其生命。现代科学认为:宇宙起源于一个致密炽热的“奇点”,它在空间和时间上没有维度却包含了宇宙物质的全部。①
西方宗教则认为:上帝才是宇宙的造物主。“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耶和华化六天时间造出天地万物。然后又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式样造人。”于是,有了亚当夏娃。那片快乐神奇的伊甸园是人类繁衍最初的“原点”。②
中国的神话故事更显得灵动和具有东方智慧。《三五历纪》上记载:是盘古开天辟地,“天日高一丈,地日厚一丈,盘古日长一丈,如此万八千岁……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极于九,故天去地九万里。”③ 先有人,而后有天地。雄立于天地之间的盘古乃是宇宙万物的“原点”。这样的想象超越了科学与文学,已经站在哲学的跷跷板上。
艺术的“原点”在哪里?艺术家的生命是否也有神奇的“原点”?

2013年1月,在中国国家画院美术馆举办的一场名为“笔墨的现代性转换”艺术研讨会上,中国当代花鸟画家谢天赐当着几十位美术理论界大腕,侃侃而论他的“三结构论”、“三笔画法”和“状物构图法”。并称,艺术是艺术家的另一种生命表现形式。艺术的伊甸园里,总该有偷吃禁果的人。
所谓“三结构论”,是指中国画创作过程中的三大要素:心理结构、视觉结构与笔墨结构。这是“天赐画论”的核心。
谢天赐认为:心理结构是画家观念、知识、阅历与感悟的总和,它决定了创作思维与落笔状态。心有多大,眼睛看到有多远,心理结构就有多宽。画家内心有多大的激情,画面就会呈现出多大的艺术张力。而画家的“视野”也不仅仅指人眼所及的范畴,还包括借助现代科技能够获得的知识,包括画家充分的想象和对艺术、对人生、对历史、对现实世界独立的思考与看法。甚至,应该还包括画家的世界观与人生观。
视觉结构是指画家独特的艺术理解和审美感觉,同样需要观念、知识、阅历与修养的积淀。视觉结构是心理结构的延伸,而不仅仅只是审美情趣或是画面的构图布局。
笔墨结构则是艺术语境的表达,是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也是中国画艺术技法核心与灵魂所在。落笔成点,点的延长是线,线的扩大成为面。笔墨是有生命的绘画技法,而书写性则是中国画区别于其它画种的重要特性。为了体现笔墨的生命感,画家有时需要牺牲物体真实的型与形,心中有花,落笔无花,让“无花”的画面表现出画家心中“有花”的意境。这需要画家拥有特有的笔墨理解和娴熟的笔墨运用。
谢天赐还认为,中国画笔墨千变,画法万端,归结起来只有三笔:第一笔随性,第二笔理性,第三笔悟性。“三笔画法”指的就是中国画创作过程中三个阶段。
第一笔“随性”——或者叫作随意,来自成熟的心理结构。面对一张白纸,画家落笔前可以“胸无成竹”,也无事先设定的构图布局或者作品主题。随心所意,却难在随而有意,胸无成竹笔下有竹,皈依于零却能手绾全局。一画开篇,有天然之韵,显笔墨功力。正如大师落子、高手出拳,见招便显功夫深浅;又如琴瑟之声、歌者咏叹,一拨弦、一开喉,便知内涵高低多少。
第二笔“理性”,凭的是独特的视觉结构。画家对第一笔进行思考、取舍与整理,对画面全局理性驾驭,并能对第一笔和第三笔起到合理的承转作用,哪怕第一笔画错了,有了第二笔的理性就无所谓对错。将错就错既是一种笔墨技巧,也是艺术思想的表现。
在此基础上,最后的第三笔依托的是笔墨结构,靠的是画家天才的“悟性”。通过笔墨演绎,对画面进行消解、统筹、提升或延伸,将第一笔和第二笔上升到自圆其说、甚至出人意料的艺术效果。“悟性”所至,第三笔很有可能成为“天才”的神来之笔。
“天赐画论”还包括他情趣盎然的“状物构图法”。根据大自然和现实生活中千姿百态的物状,通过观察、比对、联想、体会,谢天赐将其运用到绘画创作中,信手拈来,竟然可以构架出千变万化的中国画画面布局。
谢天赐认为: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中国画布局结构、笔墨运用也无定式,完全可以“应物变形”、“随意赋彩”、“不择手段”。
这样的画艺理论,显然挑战了已经影响中国画坛一千多年的传统“六法”④。
而由于“天赐画论”来自谢天赐五十多年美术创作的实践心得和对艺术理论探索的总结,因而格外引人瞩目。
平静而倦慵的当代中国画坛,抛入一块带棱带角的石头,泛起许多思索的波澜。又如寂静夜空里的一次阴阳裂变,碰撞出耀眼的闪电。
谢天赐也成为那个在艺术伊甸园里偷吃禁果的人。

中国画自形成伊始,就不仅仅是造型艺术,它还属于文学,也属于哲学。
“河图洛书”不是画,其蕴含的先天之意、象形之理、五行之术却演绎出了丰赡的彩陶文化、黄河文明与儒家思想,成为中国画源头。伏羲的“开天一画”也不是画,其诠释的太极之道、阴阳之气、无法之法却被画圣们“一以贯之”地尊崇为“众有之本,万象之根”。⑤
被誉为中国画论鼻祖的谢赫“六法”,与同代文学理论大家刘勰在《文心雕龙》中关于“风骨”、“取势”、“情采”、“隐秀”、“神思”之说竟有异曲同工之妙。以形写神,得知象外,计白当黑,虚实相生,中国画的美学境界与文学理念也很相似。苏轼称赞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又道“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唐宋两代文豪在书画上的造诣并不逊于文学。往远处追溯,还可以在《诗经》的韵律、《离骚》的移情和《楚辞》的气势中发现绘画“六法”审美之源。及至元代之后,文人画成为主流,清代八大山人再将写意花鸟推上艺术巅峰,中国画与文学的密切被彰显到了一种极致。
如果把传统文学称作中国画之母,给予其源源不断的艺术灵感与营养乳汁,哲学便是中国画之父。这个特殊画种在成形之初就汲取了大道至简、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哲学智慧,构架出超然庞大的生命格局。北宋《宣和画谱》有云:“进乎妙,则不知艺之为道,道之为艺。”明代书画家文徴明称:“人品不高,用墨无法。”清代画家石涛认为:“夫画者,从于心也……天下变通之大法也,山川形势之精英也,古今造物之陶冶也,阴阳气度之流行也,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乎我也。”
当代有学者将这种“直指人心”、“道与艺合”的中国画特性称之为“画道”。谢天赐则将其形象地比喻为“上帝的粒子”。
五十多年前,英国物理学家希格斯(P.W.Higgs)曾经预言有一种能够吸引其它粒子进而产生质量的玻色子存在,认为它很可能是整个宇宙物质的质量之源。但这种粒子一直神奇地游离于科学家视野之外,成为六十二个基本粒子中唯一无法证实的一个。虽然一直找寻不到踪迹,科学家们却始终相信它的存在。因此这个神秘的以希格斯命名的玻色子也被称作了“上帝的粒子”。
物质世界里“上帝的粒子”已经被科学家们证实真实存在。⑥ 艺术世界里“上帝的粒子”却仍然很神秘。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周易·系辞》把“道”的概念定格在高深的哲学纬度。谢天赐则认为:所谓“道”与“器”的区别,在于画家是否具有创造性思维。缺少了创造性,算不上真正的艺术家。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个思想家。创新也不等于创造,思想才是艺术家“上帝的粒子”。
艺术因思想而崇高。二千多年前,古罗马时期哲人朗加纳斯(Longinus)在《论崇高》一书中指出:一切的崇高,第一而且最重要的是庄严伟大的思想。我们的灵魂为真正的崇高所提高。
本书旨在通过谢天赐艺术人生及“天赐画论”的剖析,找寻艺术与生命的原点。
开篇从艺术家思想说起。
【精彩待续。。。】

【下篇:艺术因思想而崇高】
注释:
① “大爆炸宇宙论”于1927年由比利时天文学家、宇宙学家勒梅特(Georges Lemaître)首次提出,是现代宇宙形成学说中最有影响力的一种。
②《旧约全书·创世纪》。
③《三五历纪》又称《三五历》,三国时代徐整所著,内容皆论三皇已来之事,是最早记载盘古开天传说的著作。
④ 南朝绘画理论家谢赫在《古画品录》中总结出中国画创作“六法”画论:一曰气韵生动;二曰骨法用笔;三曰应物象形;四曰随类赋彩;五曰经营位置;六曰传移模写。该“六法”在后世绘画中被尊为“万古不移”的金科玉律。
⑤《尚书·洪范》记载:龙马背图以浮黄河,神龟驮书而出洛河,伏羲则因“河图”而成八卦,大禹因“洛书”治水功成。《周易·系辞上》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后世将“河图洛书”尊为黄河文明、儒家文化滥觞。《周易·系辞上》还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伏羲的八卦图被誉为“一画开天”。清代画家石涛在《苦瓜和尚画语录》中说:“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立一画之法者,盖以无法生有法,以有法贯众法也。……吾道一以贯之。”石涛的“一画论”虽不同于伏羲的“开天一画”,但其哲学寓意却有相通之脉。
⑥ 2012年7月,欧洲核子研究组织(CERN)宣布发现一种质量约为125GeV/c^2的疑似希格斯玻色子,次年3月证实这就是传说中“上帝的粒子”。
网友评论
三笔理论,倒是蛮具艺术家气质的思维特性。
但是,我还是愿意听老舍讲的齐白石的故事:老舍先生点了个题,是苏曼殊的一句诗,按诗意画个卷心芭蕉。白石老人踌躇很久未应命。
因为,老人想不起芭蕉心是左旋还是右旋。
拙见,请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