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公子想必不曾来过临安吧,临安可美了,我带公子四处转转吧。”
“听闻刘辰翁有一词赞临安,‘飞上烟岚顶,三缕明霞照晚,时对胎仙’又说‘才到便绦然’,今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临安依山傍水,人口逾万,酒肆茶楼,艺场教坊繁荣兴盛,几乎未出过山村的严子卿一路眼花缭乱,惊奇赞叹。
知县大人挑选的伶俐丫头玲珑讶异地看了一眼沉浸在临安的江南景色之中的严子卿,笑道:“不愧是读书人,这腹中笔墨的确不是我等小女子能够比拟的。不过严公子今日来,倒是刚好撞上个好时机啊。”
瞥见前方簇拥了不少人的擂台,玲珑笑眯眯地拉着严子卿走近。只见那擂台不似平常江湖人士武林豪杰比武用的擂台,而是装饰了不少锦簇花团,争奇斗艳暗香传来,颇为惹眼。擂台着实不小,还依傍着一座典雅的茶楼,楼上人声鼎沸。擂台前方的坐席上坐着几位看起来身份不低,衣着不凡的男男女女。而更多的人则围成一圈又一圈的人墙,细碎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这次江南第一花魁的评选我看是非楼心月姑娘莫属了,那舞姿真是绝了……”
“我看未必,和她并称的桃花扇杨歌翎,那样的歌喉一唱,石头心都要化了。”
“还有红鸢楼的红鸢姑娘,也是那评花榜前三甲,一手琴技出神入化……”
“座上那几位可都不是小人物,居然连柳三变都来凑热闹了……”
评选花魁?严子卿无奈地看了一眼存心看他窘迫模样的玲珑,后者连忙一脸正经地道:“严公子,你可不要轻看了风尘女子。各家的头牌可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我们就权当来看个热闹就成。”
这时,一名身罩大红袄衣的中年女子走上台,用一口老鸨腔调说了许久,无非是介绍评花榜上有名者的身份,然后对来捧场的众人发表一番客套话。
眼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老鸨一挥手,一道袅娜的身影款款而来。来人头上金翠摇曳,一身奢华的牡丹刺绣长裙,三寸金莲一步一摇,妩媚的眉眼一分多情一分含羞,正是有着歌尽桃花扇底风之称的杨歌翎。她在筝前坐下,修长十指皆为义甲,轻灵的乐声随着她抚动而来。琴声延绵不断,优柔静美,宛如江南的秋,风静天高,有雁群盘旋飞舞,有佳人孑然独立秋水边。她轻启朱唇,如珠玉落盘,令人心中一颤。
“寥落秋意远,落雁归巢去。雌雄共和鸣,何如人独立。朋侣无暇猜,沙平水更幽……”
杨歌翎唱着,默默回想自己身不由己的一生,嘴角苦涩更甚,声音也如萧瑟的秋景,叫人不忍。
一曲终了,骤然惊醒般的众人纷纷啧啧称奇,连道不愧是杨歌翎,此曲只应天上有。
杨歌翎之后,便是楼心月。楼心月本命楼芷兰,坊间用“舞低杨柳楼心月”形容她,她便更名为楼心月。都说楼心月一舞,便叫人移不开视线,就连那皇宫内最好的舞姬也难以媲美。楼心月一袭束腰白裙,银玉珠钗更衬得她犹如江南的冬,冷冽素净。
她舞,走了至柔的偏锋。她旋转,双袖起,迎风飘摇;她下腰,足点地,尽态极妍;她动时如漫天飞雪,不惹尘埃,静时如池中白莲,亭亭玉立。琴师乐声停,她恰好落地,落下的裙踞如昙花凋谢,入骨风情。
众人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能亲眼见到如此出尘的歌舞,多少人都觉得大饱眼福,茶楼上的富贵公子少爷们纷纷道买座不亏。那座上的人也大呼精彩,尤其是柳三变颇有提笔写诗的雅兴。兴许是两位头牌太过惊艳,以至于后来的女子都逊色一筹,纵是还有如红鸢一般的好容颜,都是难以取胜。
老鸨走上台,再度说了一番赞美各头牌的话,便欲要座上的评审们共同选出江南第一花魁。严子卿微微一笑,目光清明而不似其他男子那般火热。在他心里,这些女子都称得上佳人,也的确美丽,但心中却有点空落落的,总觉得,她们似乎都差了点什么。最美的女子,不应当是这样的,舞也好,歌也罢,美是极美,却犹如无根漂萍。差了点什么呢……
玲珑瞥见严子卿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不由得暗想,真是个书呆子,见到这样的美女还是一副不惊不奇的模样,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样的能让他动容。
风起,已经有一丝寒意的秋风卷落树上黄叶。茶楼上正在火热地交谈的富家少爷纨绔们忽然听到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随风传来,循声望去,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中的茶盏纷纷跌落在地。那道声音更为清脆空灵,娇俏的声音主人在一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窗口一跃飞出,如秋叶般落在擂台之上。
“还有我呢!”
她一袭天青色墨边绣裙,苍翠如山水。眉如远黛,明眸善睐,著粉太白,施朱太赤,竟是风情刚好。腰边一柄青蓝佩剑,修长华美,光芒莹莹,犹如一件绝顶的饰品。那一双琉璃色瞳孔犹如宝石,闪动着俏皮的神采。所有人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宛如从天上飞下来的女子,一时间满场寂静。
严子卿却忽然身体一僵,瞳孔微凝,那一声墨卿辗转唇间,欲唤未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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