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远,那名女子还没有找到吗?”
南方进贡而来的无烟烛照亮了崇明皇帝极尽奢华的寝宫,精致的龙纹香炉里是来自西域的奇香,青烟袅袅。烛光从雕花的窗格落下,停留在上好檀香的卧榻上,停留在卧榻上的画卷上,为画卷中的女子更添一抹旖旎风情。面容倜傥的崇明皇帝看起来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皇帝,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面容透着病态的苍白,侧卧在榻上,痴痴地望着画中的美人。他衣衫半敞,露出凝脂般的锁骨,勾人心魄。
卧榻前跪坐一人,金黄的帷幔刚好将二人笼罩而进。那人一身白袍如雪,宛如散发着皎皎的月光,无怪崇明皇帝曾赞叹到,“这天下的月光都汇聚在爱卿身上”。他低着的头再沉一分,脸庞半明半暗,令人一眼便忍不住屏息。崇明皇帝已算是倜傥,可与他相比,立刻就减了风采。他三千墨发挽起,一双似笑非笑丹凤眼,鼻若悬胆,薄唇点朱,脸庞的轮廓犹如天成,尤其是眼角一点泪痣盈盈欲泣。可这样连女子都要嫉妒的美貌却分明有一分属于男子的英气,美得惊心动魄。他用清冷的声音说:“皇上稍安勿躁,属下一定会找到她。”
那画上的人,眉眼带笑,正是江家大小姐江敏月的模样。可细细看来,那笑中似藏着一抹俏皮,又有些神似江星月了。崇明皇帝卷起画卷,小心地收进玉盒里。随后望着跪坐在地气质出尘的季思远,深邃的眼渐渐眯了起来,轻笑道:“找不到也无妨,爱卿这副比任何妃子都撩拨人的模样,才是真绝色……”
季思远,这位高高在上的中书省长官季丞相,温顺地垂下眼睫,轻车熟路地起身吹灭大半蜡烛,只留下寥寥几支,任凭它们投下暧昧的光影。他赤脚踏过奢靡的地暖,一步步爬到崇明皇帝身边,犹如一只讨主人欢心的狗。他将手探进崇明雪白的里衣,熟练地挑逗着,耳边响起一国天子的微微喘息。季思远那双比远女人还好看的丹凤眼顺从至极,眼神却格外清明,隐藏着一抹极深的杀意和屈辱。
摇曳的烛光映着两人交缠的身影,一室旖旎。
次日,严子卿几人便踏上了去往汴州的路途,一路大道快马。严子卿知道严文安要带他去汴州见当今天子,却不知道严文安何来的自信认为自己的学识已经到了令天子另眼相看的地步。他不过是小山村里默默无闻的穷书生,不多的积蓄都用来到市里的店铺借阅书籍。他自认看过不少书,却没自负到才高八斗的地步,只当是严文安在想尽办法补偿多年的亏欠罢了。
一路心思复杂的严子卿和身边叽叽喳喳一刻不得闲的墨卿形成了鲜明对比。在墨卿的强烈要求下,严文安为二人专门腾出了一辆马车。严文安虽不知这位女子的来历,可看气度,应该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心中早就暗暗把他们当作一对。墨卿一路看着马车外新鲜的场景,一遇到有趣的,就嚷嚷着要下车。托她的福,严子卿看到了不下五场的文斗武斗,看到了纨绔子弟为比富豪掷千金的嚣张模样。因为墨卿相貌实在招摇,在惹了好几拨蜂蝶之后,迫不得已戴上了斗笠。即便如此,严子卿仍能感觉到她与自己走在一起时,路人一副妒忌得欲要喷火的模样。不由暗叹,古人所道红颜祸水诚不欺我。
走走停停半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汴州。汴州,枕黄河,集四海,破宵禁,通万国。放眼望去,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与鳞次栉比的街巷店铺,繁盛至极。来来往往的行人夹杂着天南地北的口音,却显得格外融洽,还有不少身负长剑的江湖侠客,指不定就是哪位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大侠。李承朝有事已经先行告退,严文安带着几人先到客栈落脚,顺便稍做休整,准备几日后面圣。
天色逐渐昏暗,汴州的繁华不减白昼。几人用过简单的饭菜后,各自回房休息。墨卿本还想出去溜达,见严子卿已是一脸疲态,只好作罢。
客房里,墨卿摘下斗笠放在桌上,坐在桌前喝着小二刚刚送上来的茶水,忽然头一歪,倒在了桌上,茶杯在桌上滚了几圈掉到地上。就在茶盏落地的一刹,一只从半空中伸出来的手一把抓住,将茶杯摆正放在桌上,顺势一挥将房中的烛火熄灭。隐约的月光照在那位不速之客身上,被黑袍遮去大半,看不清容颜。他伸出一只手就要碰到墨卿后颈,墨卿却忽然手一抬,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缓缓抬起头来,眸子里闪着冷冷的微光。
“你是谁?”
那人一愣,显然没想到墨卿没有中招,瞬间内力翻涌起来。墨卿冷哼一声,迅疾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位,那黑袍人便动弹不得。
“三脚猫功夫,丢人现眼。”墨卿松开禁锢着黑袍人的手,不屑地轻哼一声,纵使她现在不能随意调动法术,但也不是凡人能随便擒住的。墨卿将房内的蜡烛点亮,端详着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上还戴着铁皮面具的黑袍人,才发现那黑袍边上还绣有朵朵妖异的红莲。墨卿没好气地问道:“说说吧,大晚上来绑架我这个弱女子做什么?”
弱女子?
动弹不得的黑袍人维持着一个有些滑稽的姿势,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在和墨卿对视的刹那还是忍不住一滞,虽说上头说过要抓的人是个大美人,不过他没想过这位美人生得居然不比宫内任何一位贵妃差。只是数次执行刀尖舔血的任务也不曾失手的他居然这么容易就被一个女人擒住,让他心中颇感不平衡。
“不说是吧?”墨卿见黑袍人不肯说话,恶搞的火焰在心中腾腾升起。她一步一步走进,极为认真地说:“你要是不说也行,我就不给你解穴,把你的衣服全扒下来,挂在城门口,敲锣打鼓地让全城的人来看你……”
黑袍人的眼神逐渐从呆滞到惊恐,见墨卿靠得越来越近,连忙有些艰难地说道:“别,我说,我说……”
真是最毒妇人心!
被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一惊,墨卿却大概估摸出了他的年龄,大概不会超过三十岁,嗓音是因为曾经受过伤才坏的,并且多半是烟熏。
“我奉上头的指令,来带你进宫……”男子有些模棱两可地说,心中叫苦不迭。不知是谁在皇上面前说起这位在临安一套剑舞艳压群芳的大美人,皇上又格外喜欢美人,一听便心中记挂。皇上说一声想要,自然有无数卖命的人。只不过没想到先行的人没在临安找到墨卿,反被自己在天子脚下碰见了。
“进宫?”墨卿一愣,虽然严子卿来这里的目的也是进宫,可她隐隐觉得要是她进宫了,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倘若我不去,如何?”
“如果你不去,那么那个小子就遭殃了。他已经被控制了……”男子眼中闪着毒辣的光,他的行事谨慎在同行中都是出了名的,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若是墨卿乖乖听话随他进京最好,若墨卿不愿……想到已经陷入昏睡的严子卿,男子唇角一勾,却在看见墨卿的神情时僵住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下一秒他再说些刺激她的话,他的下场将会很凄惨。
墨卿修长食指挑起鬓边青丝,一圈圈缠绕,放松,双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一双琉璃瞳中的龙纹闪着荧荧光芒,满溢的金色光芒几乎将她的双眸染成金色。只要她想,她现在就可以将眼前的人类撕成两半。她并不是软弱的人,自小墨渊就教她不少颇具攻击性的术法。不似其他族内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墨卿早早就可以一剑挑飞敌人头颅而毫无波动。可一想到现在不知是何状况的严子卿,墨卿的杀心渐渐平息下来,不管怎样,她并不希望他会因为自己牵涉到危险中。何况,就算进宫,她照样是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谅别人也奈何不得。一念至此,墨卿缓缓收敛情绪,解开男子身上的穴。
“好,我随你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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