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春光妖娆。
她起身梳妆打扮,翠色珠缨青丝带,衬的面容更为娇嫩可人。举步走出闺房,推开后院的木栏栅,她微微的扬起嘴角,眼波流转。果然,春天来了。山坡下的南柳抽出了嫩芽,淡淡的青色渲染开来,融化掉了初春的寒意。
微风吹拂,耳边依稀传来阿爹的呼唤,她轻轻地闭上眼,任凭泪水流淌。阿爹,让柳枝给你唱首歌吧,这样你就不会想柳枝了,她喃喃道。于是轻启朱砂唇,作海天风涛之曲,肝肠寸断。
南柳下的少年听到了歌声,煞是惊异,歌声悠长哀怨,竟使人平添一份凄凉,于是不觉和着音调诵读诗词,“衣带无情有宽窄,春烟自碧秋霜白······”本已陷入悲伤的她听到词句愣住了,竟不顾矜持心慌心喜地问道:“谁人有此?谁人为是?”少年起身,顺着声音看到了她,潇洒一笑,拱手施礼道:“此吾里中少年叔耳。”她不语,只是低头解下衣带,绾成梅花结,双手托于少年面前,“还请少年为小女子乞诗。如若闲暇,明日可到此地。”少年接过衣带,转身离去。
她亦回身离去,随手折下一条柳枝把玩于指间。阵阵微风掠过,夹杂着些许花香,想着明日与他的相见,不觉羞红了脸。推开木栏栅,阿娘惊奇地看着她,还未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就看见她匆匆忙忙的进了屋,将房门紧紧的关上。
脸上的笑容还没褪去的她看着手中的柳条,回忆着少年诵读的诗词,静静地揣摩字词,“前阁雨帘愁不卷,后堂芳树阴阴见······”
窗外,下起了细雨。
次日,她起身,细细地梳理着发丝,在两髻插上翘翠,换上了青色衫裙,风姿万千。随后立在柳下,静静地等待着那个他。太阳慢慢升起,风里带着几丝闷热,她有些着急,不觉踮脚探望,却不见他的身影。她侧身轻捻柳枝,细细地嗅着柳叶。
马蹄声响起,她惊喜的回身,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柳枝,就看见了他。马上的少年明眸皓齿,一身青衫,风流万种。她的脸颊有些发烫,松开了手,看着他说:“作诗者,汝否?”他轻笑,下马递给她一个白色布包,问道:“请问姑娘姓名?”她不语,含笑指了指身旁的柳树。他愣住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发髻上的翘翠散发着玉的温润,在明媚的春光中愈发青绿,一袭罗裙勾勒出少女的曼妙身姿。不是国色天香,只是浑然天成的美,素洁的令人微醉。青丝万千胜过细雨,春色撩人却不及她,他想。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没有言语。
不多时,阿娘的呼唤声传来,她如梦惊醒,无奈的笑了。是时候分开了,两人都是有些失望的。他翻身上马,看着她。清亮的目光似千斤重,压的她抬不起头,她说:“后三日,邻当去溅裙水上,以博山香待,与郎俱过。”少年笑了,没有说话,扬鞭而去。她倚在柳树旁,看着他消失在山色之中,然后小心翼翼的抱着布包,走进了院子。
她悄悄地把房门关紧,捧着一颗慌乱的心打开了白色布包,那条被她用来乞诗的衣带静静地躺在那里,上面多了一首诗:“初春柳下诵燕台,恰逢伊人弄悲声。未闻其声未见人,独留听者叙怅然。”她不禁掩面而笑,小心的将布包包好,将它放在了枕下,带着期待合上了眼。
三天后的约会很快就到了。嘴角的微笑从清晨就一直没有褪去,脸颊的梨涡盛满了一池的欢喜。她仔细地梳妆打扮,想着给他留下最美的容颜。
早已把一切布置好的她站在柳树下,一如三天前,一样的风景,一样的微风,只是,他没有来。内心焦急的她担心他路上出了危险,竟不顾邻人的目光,打听他的住址。万分的焦虑换来的却是他离开洛阳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她绝望痛苦。
傅山炉里的香火早已熄灭,萦绕鼻翼的是淡淡的檀香味,她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放于唇间,微苦的滋味在口腔蔓延,逼出了她的眼泪。
许汝一世,此生只嫁白衣郎。
不久,她做了东方诸侯的小妾,却又因为敢作敢为的个性,被送往烟花之地,沦为歌姬。
至于他,只是因为好友的恶作剧,而负了她的约会,离开洛阳,独留她一人等待。再次遇见她,一切都晚了。他悔恨无比,作《柳枝五首》,让堂兄题于柳枝故居上。
她是柳枝,他是义山。
南坡有南柳,义山为义山。
有缘终无分,徒留傅山香。
他看到她轻启朱砂唇,作海天风涛之曲,幽忆难断。
她看到他轻诵燕台歌,风流倜傥自为诗,一袭青衫。
(注:本文中少数诗句为作者原创,并非李义山真实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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