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四）

  我们村那个傻乎乎的人，比我要大好几岁。但是，却是和我一起上的学前班。他无疑是班里小孩子们嘲笑的对象，那时候他或许是以为别人是在和他玩游戏吧，也不会生气，只是傻呵呵地笑。背着破布书包，书上永远都是污渍、以及小孩子们把书扔进厕所后留下的污秽。学前班教室门口有一口井，那是我们的禁地。可是，老师们越是明令禁止，对于我的的诱惑程度就越大。有大胆的孩子提议，把傻子骗过去，吓唬吓唬他。

  唯一能引诱傻子的，不是零食，而是一句，你要是去井口边站一会，我们就会给你玩。傻子只会嗯。别的不会说，之前是真的没听见他说过。那时候的我一度认为，傻子上学实在是浪费学费，他没有资格上学。

年华（四）

  傻子走到井口，他腼腆的憨态，时不时回头看看我们，又看看井里。没过一会，老师来了，揪起耳朵，拉到一边，言辞难听至极。有一句我记得很清楚，那就是，你要是掉进去了，你家里来要人我也赔不起啊，虽然你是个傻子。

  傻子似乎听懂了，头也不抬地往家赶。憨实的背影里写满凄凉。我盯着看了一会，忽然之间傻子回头冲着我笑了一下，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傻子来学校，甚至路过都是少之又少。等我上了初中了，家里的日子也能稍微宽松些了，我再看见他是因为他出现在我家门口，并且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大叔。邻居告诉我，傻子不静能开口说话了，还能在附近的工厂里打工挣钱了。

  我不知道傻子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得清他的工资应该怎么发。在这个斤斤计较的时代，付出的，总是要与回报相互对等心里才能有所宽慰。

  一声大叔把我叫愣神了，过了一会，我爸说，你拿颗烟给他，他就不会看着你了。我忙回屋拿了一盒烟，打开递给他一根。他一把抓过整盒烟，掏出两根，递给我一根，并从衣服兜里掏出打火机，要给我点烟。我把冲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让我抽烟。

  等他走了之后，爸爸告诉我，傻子经常来我家，进门也不多说一句话，就喊两句大叔。我爸就告诉他，我在外面上学，还没回来。隔三差五，如此往复。当时没觉得什么，只是忽然之间心里有点心疼傻子。

  他受委屈后也不会说，或许他心里也并不知道那是受了委屈，在他心里谁对他有一丁点好，哪怕一个眼神，他似乎也能觉得那是美好的，值得他去笑着对待的吧。

年华（四）

  诚然，现在想来，我内心的想法真的是有点阴暗的。

  在我看来，日常交往中，我如果投之以桃，对方必须报之以梨。我没办法不计较，可是现在想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还不如不给予对方。给予他人，不论是于物还是于感情，如果在付出后，一心想着对方的回报，那就变质了。一种很阴暗的变质，莫要说对方自私，在你想着对方的回报的时候，就已经夹杂着自私在里面了。

  当对方不与回报，说明一个巴掌拍不响，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很苦。

  能做到给予不求回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收获到了快乐了。

  发自内心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