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果园,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让我们从头说起。
当果园旁边的河流上,第一块开始融化的冰发出讯息,土地爷爷就伸了个懒腰,从土里钻出来,大叫一声:“哟嗬!冬走春又来咯!姑娘们醒过来咯!又冷又闷的日子到头咯!”
仿佛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一个冬天的整个果园就沸腾起来了!
小麻雀说是它的啁啾声最先在枝头挂上了春的早钟;梨树说是它的第一个喷嚏吓走了本就战战兢兢的残冬;蚯蚓不急不缓地说它早就料到了,解冻就在这一两天;骄傲的忍冬却说它对一切根本无所谓,忍过了苍凉的冬天,春天反倒没意思了。
这下你该知道为什么这个果园是独一无的了吧?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鲜活的!它们会歌唱、会言语,用属于它们自己的语言!
土地爷爷亮了亮他的细嗓门儿,拍拍手说:“静一静!让我说两句!”
不管是在果园里还是在庄稼地里,甚至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地里,土地爷爷都有着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威。以前,这句话是这么说的: 神州大地除了五湖四海的任何地方,土地神都有着绝对的权威。而现在,在绝大多数的好地都被圈了起来,是杀是剐,人类说了算。
土地爷爷一说话,整个果园立刻恢复了宁静,无数双清醒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这位身材矮矮、须发皆白却活蹦乱跳的小老头。
“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美丽的春姑娘!虽然她脚步很轻,但是咱们还是听到了她裙摆擦地的声音!”
“哗……”果园上空响起了一片又一片的掌声,别担心,植物们既然有它们的语言和思想,自然也就有着属于它们自动的、特殊的鼓掌方式。
春姑娘不说话,只轻轻一挥手,于是一阵微风拂过,她在每一个枝条、每一片草叶、每一寸土地上喃喃低语,于是它们都微微颤动着欢喜着,强烈地感知到了春姑娘的醉人的温柔和甜美。
她走过许多地方,最爱这片果园,她不爱听人类那些假惺惺地赞美,只喜欢这来自大自然本身的无言而又真切的交流方式。
可是,此刻,她明明是忧伤的。
“春姑娘,你有什么心事?”土地爷爷问。
“如果我能留住一切,该有多好。”春姑娘说。
“你瞧,你才刚来,就已经在想着离别了,放心吧!夏天呀,还早着呢!”土地爷爷慈祥地看着她,安慰道。
“我今年走了,明年还会回来,但是……”春姑娘皱皱眉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她从村子里过来,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土地爷爷。
“来呀!咱们快快准备一年一度的、正式的欢迎舞会吧!让你们的春姑娘高兴起来,小燕子们也该飞回来了,不能让它们看到咱们手忙脚乱的样子。迎春舞步还记得吗?”每当这时候,土地爷爷总觉得自己做土地神真是有些屈才了。
“记得!记得!……”大家一起应和着。
于是,梨树、杏树、桃树、苹果树开始扭动起它们僵硬的腰身、让枝条摆出最妩媚最伸展的姿态。要知道它们的恰恰舞一直是舞会上的压轴好戏!
蚯蚓在树根里钻来钻去,叫醒沉睡着的小虫,它们会唱舞会里最温情的和声,这时候可不能不勤加练习。
黄鹂从河边的柳树赶来,她每年都被邀请演唱舞会的主打歌——“欢迎您”,它每年都会唱出不一样的曲调来!
车前子让椭圆形叶子在空中不停地打转,如果能连续转上十圈,那么效果肯定是惊艳的。
荠菜长得不太起眼,也不会什么技艺,只好充当背景,因此它只管一堆又一堆地把自己的种子唤醒发芽,务必配合马齿苋、苦菜和青蒿们把枯黄干瘪的土地遮盖住。
不得不提一下担任警戒任务的葎草葎团长,此时它已经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率领它的部下重新攻占了果园四周的田垄地沟。它用密生倒刺的藤蔓成堆成团地覆盖在任何它们认为不该有人迈过的土地上,并侧耳倾听来自地面的动静,方圆三四里哪怕一只野兔轻手轻脚出窝的声音也别想瞒过它。
“葎团长,放松些嘛!”果园边的一棵桃树朝它喊道,“会有什么情况呢?天下太平!我看你的身姿最柔软,跳起舞来,肯定迷倒一片!”
葎团长朝它摆摆手,谢绝了桃树的邀请,它知道,越是人心荡漾的时候,警戒任务就越不能放松。
桃树只好由着它去,转身和梨树讨论花期何时到来、以及届时要举行的选美大赛……
“别动!有情况!”葎团长忽然大喝一声,迅速把身子俯低,并把它叶茎上的倒刺一根根竖了起来,空气中立刻弥漫着既紧张又不安的气氛。
所有在准备狂欢舞会的植物们立刻噤了声,它们知道,葎团长从不虚张声势。
果然,最南边的一棵梨树看到,村边的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一个人,他年纪约有四五十岁,头发半百,身子骨看起来还不错。他走得很快,一边走还一边思考着什么,嘴里也在不停地自言自语。
“大家别紧张!是主人来了!不过我猜他只是来溜达溜达,毕竟这个时候既不用除草、也不用授粉打药啥的!”桃树向大家挥挥手,示意大家别出声,其实谁也没说话,发声的只有它自己。
主人越走越近,它跨过匍匐着的葎团长,径直来到果园里边——葎团长当然不会连自己的主人都拦,虽然他们没什么感情。
“一、二、三、四、五……”蹊跷的是,这个主人来了竟二话不说就指着果树开始数起数来,他从南走到北,再从东走到西,一棵一棵地数着,从梨树数到桃树,再到杏树和果树。
有时他数着数着就忘了自己指着的这一棵是刚刚数过的,还是刚刚指到还没开始数的,于是只好重新再来一遍。
不知为什么,他老走神,数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数对。最后,他只好一行一行地数,数完在地头上用树杈写上数字,再数下一行,预备最后一起加起来算总数,可是当他回头找时,又分不清自己写得到底是“16”还是“18”。
就在大家都快等得不耐烦是时候,他终于数完了,他咧嘴笑道:“一共一百三十二棵!这是准没错儿的!看来我是能发一笔财了!”
说完,他就拍拍屁股走了,走的比来的时候还快!
大家立刻对他的来意进行了激烈的讨论,车前子说:“他一定是害怕这个冬天有人来偷他的果树,所以来清点一下数量。其实他尽可以放心,有葎团长在,任何陌生人都别想溜进来偷走哪怕一片树叶!”
梨树说:“这个人,该不会又要种上新树,咬这里可已经够拥挤的了!列位!”
土地爷爷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这事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不过咱们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准备欢迎春姑娘的舞会要紧!快快!舞起来!美丽的小东西们!”
于是,果园里又有节奏的热闹了起来,这时,天空掉下几滴细雨,洒落在果园周围。
大家欢呼起来:“下雨啦!下雨啦!”
其实,那是春姑娘的眼泪,只有她知道,这片美丽而又热情善良的果园,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可那些美丽的小东西们竟丝毫没有察觉。
村子里的人都在说,过几天就要把这片果园以及整个后山全都挖平,它们要在这里盖上气派的大高楼做厂房。果园的主人会得到一笔不菲的赔偿款,果树越多,赔偿款越丰厚!
此刻,她愿意用自己的眼泪,为它们洒下最后的甘霖。因为,这世间,真正欢迎她的,只有这些平凡而又可爱的小生灵们。
那些准备用最热烈的方式来欢迎春姑娘的小生灵,怎么也不会想到,那恰恰是一场它们自己的欢送会!
葎团长依旧一刻也不放松地巡逻着,警惕着,它始终隐隐觉得,某些危险正在逼近。
无戒90训练营第四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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