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这几天心里特别窝囊,憋了一肚子气,气谁?气自己,气自家那二亩苹果园。过了霜降,正是苹果成熟上市的季节,辛辛苦苦了大半年,眼瞅着满树的苹果就要换成大把的票子,谁心里都美滋滋的,脸上挂笑,说话脆响,走路带风。今年奇了怪了,满园子的苹果不给她脸面,个个长的鸡蛋大,你说叫人伤心不伤心。翠柳是个急性子,吃饭不香睡觉不宁,一上火,牙疼的老毛病又犯了,白天黑夜的疼,像一根根细针扎着,一下一下又一下,疼得她一会含凉水,一会含花椒粒,也止不住疼。这几年,男人在外打工,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女人家张罗,苦了她了,村里的人谁不夸她是个能女人,一个娘们家,把个果园管理的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眼热的那些媳妇们说,俺两口子都在家,也没你侍弄的好。这话不假,到翠柳家的果园里走走看看,一串串一嘟噜的苹果长势喜人,好像赛着个儿的往大里长,隔十天半月去看看,就又大一圈,渐渐的,那果子把个纸袋涨的满满的,圆圆的,没到扒袋的日子,就有许多等不及的果子硬是挤破了袋子,一条缝里,漏出一抹白生生的颜色,叫人想起夏天姑娘们胸脯前薄薄的衣衫下似漏非漏的景色来。扒完袋子,太阳殷勤的帮着着色,三五天,枝枝丫丫间的硕果就变成红彤彤的一片,像羞红的少女的脸蛋,斗着俊俏,热闹,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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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今年就出了奇,翠柳每次到果园里转一趟,瞪圆了眼睛瞧,果子就是不长个儿,看看这颗树,瞅瞅那棵树,摸摸这个袋,捏捏那个袋,不变样。有十天半月要扒袋了,再摸,果子在袋子里晃荡晃荡响,十八岁的小媳妇,肚子就是鼔不起来,你说急人不急人,气的她又咬牙又跺脚,恨不得拿棍子抡了它,来一回,生一肚子气,力气下了,本钱花了,汗也流了,长这样,隔谁身上不恼火。琢磨来琢磨去,也找不出原因,肥水不够,不可能,这方面,她比谁都舍得花本钱,哪年不是大肥大水,别人看着都心疼。思来想去,就骂起那卖化肥的,操他八辈祖宗,卖她假化肥了。
去果园的路上,遇到一个两个的人,总会有人问起她来,你那苹果今年咋样啊,你管理的好,肯定小不了。翠柳耷拉着脸诶声叹气,“大个球,赶不上个男人蛋子大,气死人了,你家的不小吧”。问话的人答,“别提了,比上年差远了,都跟核桃似的,你说,今年邪门了,肥饱水足的,就是不长个”。“哦,你家的也不好”,问这话的时候,翠柳的心踏实了些,锁着的眉心舒展了。“好什么啊,他爸说,就怪五月里下的那场大雨,说是什么酸雨,沟底的蛤蟆也不叫,谁知道真假,他爸喝起酒来就骂老天爷,睡不着觉怨床歪”。这人说话无遮无拦,又扯起谁家谁家的苹果怎么怎么小,从她话里听出来,家家户户都一样,今年的苹果都不大,听的翠柳滋滋有味。
下午,翠柳没什么事,忽的蹦出一个念头,到东面那片果园走一圈。
从地这头走到地那头,看了这片看那片,没人拿她当贼,家家有果园,谁稀罕,碰到园里有人就唠上几句,叹息着今年的果子怎么小怎么孬,白费了力气,白瞎了本钱。逛了一家又一家,又是摸又是捏,竞没看到一家像模像样的,有的还不如自己家的。她舒了一口气,想,这老天爷也是公平的,就觉得心里敞亮了许多,喘气也流畅了,往回走的步子也轻盈了。
晚上,翠柳从冰箱里拿出剩的半只鸡,搁锅里炖了,又加了点蘑菇,馏了馒头,吃的有滋有味,好几天,没吃过熨帖饭了,吃着吃着,觉出什么事来,咦,牙怎么不疼了。
吃完饭,碗筷胡乱一搁,也不拾掇,懒怠得上了床,蜷缩在被窝里,脑子里回放着下午参观的镜头,想着想着,噗嗤一乐,从心里冒出一句粗话来,他娘的都一个吊样,想着想着,鼻孔里就断断续续飘出了细微的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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