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虽赊,扶摇可接;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滕王阁序》
风从窗外灌了进来,时而碰撞,时而呼啸,透明的玻璃窗为上下两层面,属竖橫拼接的木制,再加些小装饰。桑榆正准备寻找抽屉最里层的天青色陶瓷杯,抬起头,眼前是一片墨绿色的小森林,和嫩黄的叶子夹杂在一起,显得格外好看。那盘迟迟未开的栀子花一簇簇拥挤着,似乎即惊奇又欢喜,小确幸刚刚好。
桑榆是个半调子老师,为自由职业。她父母早已给她的人生规划了详细的蓝图,每一步都不让出半点差迟,然而总会有一根断落的风筝线,一切都带着未知的气息……
往事如烟,如五味杂陈,在心上留下绞痛的淤积。
刚到夏至。
楼外地面被晒的发亮,空气中散发着燥热,树上的知了开始鸣叫,桑榆扬起修长的五指,大眼睛被刺眼的光线闭成一条笑脸纹。
“桑榆老师,你的快递。”小男孩天真的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桑榆坐着地板上沉思着什么有些入迷。
对于第一年刚调去任职的桑榆,还不适应小村庄的环境,早听闻那边长年交通不便,稍微大点的车子根本进不去的,道路弯弯曲曲,绕着大山小河。再往里边望去是一遍野的油菜花,肆意地在空中摇拽,青草中带着泥泞的芬芳,恍惚看到远方的炊烟。
“你们先在朝东方向那屋住会,那地有些潮湿,等天气晴了就好些,过段时间就搬新房去,真不好意思。”
村长端了两杯茶过来。
“随意坐哈,都是自家人。”
“没事没事谢谢啦,你先忙你的。”
一起来的同伴语棠抢先回答,稍后又转过头似乎要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语棠扎着麻花辫,个头高高的,头发乌黑亮丽,说话的时候眼睛经常眨个不停,半晌又眯着看远处,似乎近视有些严重。
“怎么样,明天去看看那些孩子呗。”桑榆看见一排列安静的课本摆在书架上,干净而简朴。
“完了我们要在这鬼地方待两年,我简直受不了。”
语棠站在房间不满道。
“不行我明年就得走。”
……
碎碎念中过了三个月。
安详的村庄有着一群欢笑的孩子,虽说城市的繁华让人向往,有时候倒觉得那样简单纯粹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
桑榆说,遇见那群孩子是她人生中的春暖花开。
晴空万里,天气忽冷忽热。
“语棠啊,路可可又干坏事啦?”
桑榆翻开未交作业的名单,有时也为太顽皮的孩子而手无足措。
“路口口压根是不想上学吧,昨天翻墙逃课,被刚好交作业的小斑马瞧见,本抱着好心劝说,两人竟然吵起来了,还把人家打伤了,真不让人省心,小斑马人多好啊。”语棠越讲越无奈,最后只剩下叹息。
被伤的男孩叫小斑马,虽然他的父母常年在外,但他在班里算是个较让人放心的孩子,成绩向来拔尖,懂事大方热情。
“中午我们看看孩子去吧。”
“好。”
初次家访。
桑榆从柜子里拿出没穿过的新上衣,拍了拍沾上的灰尘,围在镜子前转了一圈。
那年她22岁,正处在青春大好年华,人生有着无限的可能和机会,和室友说好了去一线城市拼搏,过上朝九晚五的梦寐生活,但是当她回到家乡,想起家里的旺财,想起日夜牵挂的父母,想起自己是独生子女,心里狠狠地下定决心留下来。
“最边上那家没错了!”桑榆说。
语棠坐在后面:“小路不好过,干脆把自行车搁这了。”
两人过了小道,低咕着什么,抬头看见了正在赶鸭子的路可可。
“咦,路可可,你家也在这儿吗?”桑榆甚是疑惑。
路可可停下了手中赶鸭的竹棍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去我家歇会吧,小斑马也在家。”路可可此时像个小大人说话的语气。
语棠和桑榆被他带进小屋,门把有些简陋,木门推开的时候发出难听的声音,年迈沧桑的老太太椅着拐杖一瘸一瘸地走,看起来挺吃力。
“可可,这两位年龄相当的姑娘是?”
“我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
“该打,在学校又给老师惹祸了吗?”老太太生气地跺拐杖,差点摔倒。
桑榆连忙向前扶住老太太,她的手像被岁月蹉跎留下了厚茧,犹如树干倒下外边的干皮。
“哪有,路可可在学校听话着呢,成绩很不错。”
桑榆故意很大声。
“是啊是啊。”语棠也逢场作戏。
老太太眼睛深邃的如一谭湖水,听后呵呵呵的笑起来。
路可可埋下了头,没有再说话。
“小斑马,快出来,看谁来了。”
老太太对两位老师讲,这孩子说昨天回家路上不小心磕着了,脸蛋又青又紫,都不愿意出来见人。
两人表现的一脸恍然大悟:
“听说啦,所以来看看小斑马。”
吃完中午饭。
“来,你们两个到老师这边聊聊天。”桑榆一脸微笑,生怕给孩子带来疏远感。
“父母多少年没回来啦?”
“一年一百五十四天。”小斑马立刻回答。
桑榆鼻子一酸,看向不说话的路可可。
“路可可今天不正常啊,你想爸爸妈妈吗。”
“我……妈妈……妈妈早就不在了。”
桑榆听后背过头轻轻地用手擦示湿润的眼角,不经意地转过身。
语棠走过来和气的道:“既然是兄弟的话,应该一条心呐,是吧。”
“对呢,你们很棒的!”
路可可和小斑马瞧了瞧一脸给他们鼓励的两个老师,心里似乎悄悄埋下了一颗叫梦想的种子。
至那次回去后,一切都像恢复了正常,却像是不正常的征兆。
路可可和同学相处的融洽了,不再把粉笔灰藏在班上某某同学的帽子里,和老师关系也好多,不再有老师刚进教室门的时候被扫帚砸中,不再每次课堂桌上只剩下一个空桌位。
多年后的桑榆把两兄弟的事讲给她的学生听,她的每个学生神采奕奕地露出小脑袋瓜,貌似谈起了他们的超级偶像。
某天阳光正好,她小心翼翼的撕开快递,黑色礼盒上写着感恩两个正楷,打开一看,是一只刻有她名字的天青色陶瓷杯。
桑榆想起她带过零二年一届的毕业季那天,有个男孩迟疑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进来后怯生生地问:“老师,你不走了吗?”
“不走了,我一直在这。”桑榆洒脱地笑着。
卡片落笔是路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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