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里门外

在钱钟书的<围城>一书里有一段名言，”结婚就像是围城，墙外的人拼命想攻进去，城里的人拼命想冲出去”。这对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知青而言，只讲对了一半，那个时代的知哥知妹只想攻进围墙，给自己找一个依靠，再死心踏地的相守一辈子。

李书林就是一个拼命想攻进围城的小伙子，却偏偏被一扇门挡在了城外，他只得徘徊在门外与门里的女友谈起了恋爱。

这位毕业于重庆重点中学的老高三，本该上大学，可惜生不逢时。22岁那年，他来到千里之外的大巴山区插队。三年后，公社推荐他上工农兵大学，却因家庭出身不好被拒之门外。推荐招工又遭遇同样的尴尬。他满脑子的学冋终于被县文教局看中，留在山区做了一名中学教师。

李书林是全县屈指可数的数、理、化全能教师，为人却很低调，在人前总是一副谦卑的样子，到了而立之年仍是独身一人。几位热心肠的老师对他的婚姻大事没少操心，给他介绍的不是妇女干部，就是读过几年书的漂亮村姑，可他一个也没瞧上。一位跟他年龄差不多，巳有三个娃的民办老师说：”讨老婆又不是皇上选妃子，别太挑剔了，只要能传宗接代就行了。”李书林却不想亏待自己，更不愿草率地断送终身，他心里早有一杆称——非女知青不娶。

这年暑期，全区教师集训，李书林与女知青老师卓亚芳在教研会上相遇。两人在校读书时都是数学尖子，只要谈起数学总是滔滔不绝，有时侯聊高兴了，干脆躲在一边琢磨起数学难题来。一个月的集训结来时，两人也擦出了爱情的火花。

李书林终于有了恋人，几个男老师纷纷献计献策，李老师得抓紧啊，不能再挑三选四了。谈恋爱也得讲攻略，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自然水到渠成…… 李书林心想，才跟人家谈恋爱，就打起了歪主意，非君子所为。再说了，知青对男女之事都处在封闭状态，许多女生更是避而远之，只要涉及到”性”的话题，就跟见了洪水猛兽似的，谈之色变。所以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得像解二元一次方程那样一步一步地来。

两人教书的学校相隔四十几里路，李书林心疼女友，主动担起了翻山越岭的事。那时只休星期天，李书林只得两头走夜路，星期六黄昏出发，到卓亚芳教书的清溪小学巳是晚上十点。星期一凌晨四点再从清溪小学启程，赶回学校上课。

起初，他俩一直恪守一条原则：绝不越雷池一步。接触几个月后，两人渐渐有了感情，紧绷的两根弦也慢慢松驰下来。

一个星期天的晚上，两个人都打开了话匣子，不知不觉聊到夜半鸡鸣。卓亚芳一看手表，又要分手了，心里一阵酸楚，流下一串泪珠。李书林赶紧掏出手帕为卓亚芳擦泪。望着近在咫尺的人面桃花，他的心狂跳不止，本能的冲动让他失去了理智，捧起卓亚芳的脸狂吻起来。啪！卓一记耳光打得李半天没回过神来，”你为什么打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这么下流！”卓亚芳气急败坏，摔门而去。

李书林悔不该一时冲动，违犯了原则。次日又赶到清溪小学向女友负荆请罪。

”今天我俩得订一条君子协议。”卓亚芳说，”以后你不能再做出格的事，否则咱俩一刀两断！”

“我保证做到！”李书林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从那以后，这条君子协定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把两人隔在了门里门外。白天两人在屋里聊天，门必须敞开，有人路过看见的也是两个正人君子。吃过晚饭，卓亚芳就把自己关在门里，李书林只好待在男宿舍里，守着孤灯胡思乱想。

一个深秋的晚上，山风萧萧，不时袭来阵阵寒气。卓把李推出门外，快走吧，该休息了。李书林依依不舍，我，我还有话要对你说。卓亚芳一咬牙，还是把门关上了。李书林守在门外较起真来，你不开门，我就站在门口为你站岗放哨。卓亚芳每每想起被男友狂吻的那一幕，身上直起鸡皮疙瘩，不行，岂能让他得寸进尺！

半夜，门上传来几声响动，卓亚芳以为是山风拍打门的声音，再一听，是门栓在响。她触电般跳下床，只见门外有一根树枝在拨动门栓，一丝颤栗划过心头，第一反应是，遭啦，有流氓！她死死顶住门栓，身子却在发抖。门里门外暗自较量着，谁也不让步。半个小时后，门外依然不甘心，树枝还在一个劲地晃动。门里死死顶着门栓，呼呼的喘息一声比一声紧。

扑嗤！门外的人突然笑出声来。卓亚芳怒不可遏，打开房门，”今晚你究竟安的什么心？你像一个为人师表的教师吗？简直就是一个流氓！”

守在门外的李书林本想跟女友开个玩笑，谁知这个幼稚的举动却让卓亚芳产生了误会。几天后，李玉林收到了卓亚芳的绝情信：没想到你的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如此严重，看来我俩不是一路人，只好分道扬镳!

李书林再一次为自己的过失懊悔不巳。连夜赶到清溪小学，卓亚芳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挡在了门外。

“喜欢上一个姑娘，你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她一路同行。你就是这条直线外的一个点，你必须通过那一点，画出另一条直线，与她保持平行。否则，即使有短暂的相接，你仍然会与她失之交臂。”当晚，李书林痛定思痛，在给卓亚芳的信里写下了这段话。

为了挽救濒临绝裂的爱情，李书林搬来了援兵一一和他一个学校的女知青教师邱语，邱语和卓亚芳是同窗，义不容辞当起了调解员。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卓亚芳又一次原谅了李书林。邱语当场出了个馊主意，”李老师不如写一份保证书，表示你悔过的诚意噻。”李书林实难割舍来之不易的初恋，果然提笔写下了一份爱情保证书。卓亚芳手捧保证书，如获至宝，从此把这"宝物"压在箱底，作为制约男友的杀手锏。

从此，两个人的约会便出现了一道”奇观”。一到晚上，一个在门里坚守女人的贞操，一个在门外兑现男人的承诺。

两年后，这对有情人终于携手走进了婚姻殿堂。门里门外的故事也因此画上了一个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