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东西,很是寒冷。
(1)
那把荆棘的刺已经深深扎进了手里,血顺着茎流向末端嫩绿的叶子里,叶子尖端吐出一个血泡,慢慢变大,变大,最终涨破。血在我的眼里很缓慢实际上却很迅速地砸向我的脸,和着雨水,还有狂风。
高度紧张状态下,体内疯狂分泌的肾上腺激素让我几乎失去了痛觉,但是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此时手里的刺随着心跳在肉里舞动,像一群在腐肉里扭动的蛆虫,这样的联想让我胃里一阵恶心。但再恶心的想法,也没有让我放松手上握住荆棘的力气。
我已经在这里挂了好一会儿了,他们到底能不能发现我啊。
“嘿~我在这儿~救命啊!”我大喊,声音刚从我的嘴里飘出,就被狂风撕碎。天上的雷好像也在蹲着我的喉咙,只要它一鼓动,便发出怒吼,它不允许在这样的暴风盛宴里有比它更高调的东西存在。
我放弃呼喊,没有意义,已经足够疲惫了。
我眼前好像出现一名女子,她缓缓地走到我的面前,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优雅从容的样子在此时疯狂的风暴里显得很是诡异。她的样子像我的妻子,又像我的女儿,不管是哪个,她们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啊!我已经出现幻觉了,我警觉地又使劲握了一把荆棘,刺摩挲着肉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一点。女子就那么凭空消失了。
虽然天空一直在下着雨,但是天空上的乌云却更加密集,那股子黑,沉甸甸,侵染着我的心头。一阵大风不知从哪里刮来,它推搡着我的身体,好像在朝我抱怨,我没有办法,身体没有任何受力点,只能接受它的怨气,摇晃着摇晃着。
咔!一声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响起。荆棘在吸着我的血,我的神经细胞开始缠绕上它的茎、连接上它的细胞,感受到它此时的痛苦。被我的手缠绕着的茎在紧绷着,承受着死亡的拉力,其他四散开的茎也抱紧了周边的植物,它们没有办法,只能被动承受命运。恐惧,它也在恐惧!它如果能说话,一定在开口骂我,因为它的生命根源在断裂,它的根在断裂。咔!咔咔咔~声音开始频繁,仿佛有一把镰刀,切割着根须,更像是在砍着我的手指,一根接一根,缓慢地,无情地,血腥地砍着。
女子再次出现,这次她穿着黑色衣服,是那么美丽,像我的妻子,又像我的女儿。
咔~
(2)
“十名失踪学生都被找到并被送达安全区,但一名援救民警意外失联,目前搜救队正在全力搜寻失联民警。但是大家可以看到今天的风暴还在继续,加上山区的情况复杂,这为搜救行动带来更大的阻力……”
黄维维看着在摄像机前的记者,听见她嘴里报道现场的话语,心被牵动着。
失联?是谁?
她望向茫茫山区,此时的山区一片疯狂的景象。大雨从天上掉下,又被风卷着飞向天去,与正掉下来的雨撞个满怀,碎成雨沫,飞散开来,但立刻又被风裹挟住,毫无规律,仿佛雨从来没有落到地面过,只是不停地在空中循环逃窜着。山区的大树被残暴地撕扯,树叶发出呻吟,夹杂在雷声里。失联的是谁,风暴给不了她答案,就像以往一样,她只能是在等待,等待结果。她只是个护士,在这儿等待被救援的人,把那些正遭受着痛苦的生命第一时间送到医院才是她的职责。
三个小时后,黄维维终于等到了结果。
一具尸体被众人抬到救护车上,黄维维看着尸体的面容,失去了言语。每一次她都在害怕,害怕某一天意外发生。现在意外真的发生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救护车,好像被风暴吹进去的,和那具尸体一起。
救护车奔驰在山路上,火速赶往医院,她没有想象中自以为的疯狂,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尸体前,看着他那么安静地躺在那,没有一点生气。她应该哭的,她哭过好多次了。每次他出任务没有回信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地流泪,如果被女儿听见了,女儿也会跟着大哭。然后哭成花的她们被平安回来的他抱住,笑着安慰着。但是这次她没哭,他就躺在面前,她的心揪着疼,疼得让她哭不出来。她望了一眼救护车外,山路飞速地被甩向身后,但是时间线永远是单向的,再也回不去了,他再也不能站起来了,再也不能抱住她和女儿,笑着说没事。
(3)
救护室里,被救援的十名学生在接受着精心的体检。他们在山里被困三十八个小时,但是却没有显现出惊恐,相反他们一脸平静地接受着照顾。
“这次探险真是够劲!”
“还不是你,地图都不准备精准一点的,不然也不会迷路了。”
“这可不怨我,那地方又没被开发,哪有那么精准的地图,这手绘的地图还是我费老大功夫才弄到手的。”
“下回不带你们了,一点探险常识和能力都没,几步路就开始叫苦,要不是你们,我自己哪会那么容易需要援救?”
“你还敢说!你负责组织的出行,连天气都不搞清楚,还说是什么小风暴没问题,你瞅瞅外面,这是小风暴吗?这鬼天气能出来吗?”
……
互相埋怨的声音在救护室里此起披伏,显得格外热闹。一名护士本来正在给他们测体温,但是她听见他们的话语实在忍不住了,问了一句:“在营救你们的过程中牺牲了一名年仅24岁的警察,你们知道吗?”
这个问题像炸弹一般轰炸开来,所有人都默契地闭上了嘴,一阵沉默过后。
好像是这次探险行动的组织者说:“他的死与我们无关。”
这句话更像是一颗原子弹,炸在那名护士的脑海里,摧毁了一切。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事实上她也再听不进任何东西了,她的脑袋里已经荒芜,什么都没了,只有那句“与我们无关”一直在回荡着。
“医院里请保持安静。”
说完这句话,护士逃似的离开了救护室。
有些人心,寒冷彻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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