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隐在红楼中一直被公认寓意为“真事隐”,毫无争议,可曹公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人,心思缜密,善用双关,如“贾雨村言”既可以是“假语存焉”,亦可以是“假于村言”。
那甄士隐是否亦可以理解为“真士隐”。
“真”正的名“士”,天有道则仕,天无道,退而“隐”之。道家主张“功成、名就、身退。”功成在于志于道,名就是副产品,而身退在于自保,懂得急流勇退,不敢为天下先。
庄子说“圣人不绝,大盗不止。”“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真正是讽刺的紧。试想王莽篡汉之前难道不是一个大圣人?司马炎篡魏之前,九品中正制的品评结果也是一等一的!田齐代姜齐亦是一副大善人的面孔,反之即收买不到人心,更无法招募那么多门客了。哪怕是周朝灭商,说是天命使然,除暴安良,事实上亦是篡位,反之不需要用“周易”取代“商易”,用“颠倒乾坤”来证明天命,所有的修饰手腕本质上都是心虚,是遮羞,其实没什么好遮掩的,“强权”政治强的除了“暴力”外,“智力”,“民心”亦是考量指标。
民心最容易收买,给点小恩小惠就行了,易中天在中华史中写道:“儒家鼓吹的所谓道德——是在损人利己和利人利己间寻找平衡,说到底是一种聪明的自私。”真真精辟,一针见血。
所以对于曹公而言是否“真”正的“士”应该“隐”。“隐”方能得“道”?如贾雨村在冷子性演说荣国府之时谈到的高士如许攸、陶潜,竹林七贤阮籍、嵇康、刘伶之辈是其心向往之的真名士?还是如脂砚斋所评“无才补天,幻形人世此八字士作者的一生惭恨”?大概兼而有之吧!白先勇先生说,“中国人年轻时都是儒家的,想入世建立一番功业成就自己;人到中年,遇到点坎坷挫折,心灵受了点伤,于是就想着出世,偏向老庄,自己疗伤,等到老年久接近佛家了……”
如果真如脂砚斋所说雪芹真是因为家族政治原因而无法置身于功名以回复家族原有的荣耀的话,那么记录”闺阁中人“和文人的”闺怨诗“是否又不谋而合?但我始终认为脂砚斋的话信个七八分足以,毕竟不是曹公本人,何况曹公的诗气是直逼李贺的,又好酒,说这样的性格的人醉心于功名,不像。更何况,脂砚斋是“命雪芹改去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一回“的人,看曹雪芹前面留一言,后面留一语,可见是改的心不甘情不愿,所谓脂砚斋非曹雪芹也,对于批注将信将疑即可。对于”一芹一脂“之说保不住不是一厢情愿,毕竟谁会真心喜欢”命“自己的人?!反正我是不喜欢的。所以台大教授欧丽娟矫枉过正的解读红楼梦时举的脂批作为证据的论点,孤证的话信服力就比较低了。
甄士隐还真是“真士隐”。分得清“义利”二字,不计回报的资助贾雨村了,贾雨村也分得清“义利”不过顺序颠倒,成了“利益”了。士隐历劫是为了顿悟,本身是有慧根的,反之不会“秉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方此等人才尚有仙缘进入太虚幻境,尚有望被点化了悟,只是时机未到。梦中二仙明明说到“只要不忘了我们,便可跳出火坑。”可一转眼娇女在手,怎还记得?——“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俗人皆然,贾母、王夫人、贾政、天上的宁公、荣公、……和此时人间的“甄士隐”。
当然最后悟道,的确隐去!真-士-隐。
贾雨村应该也算是有点慧根和造化的,不然不会三番两次的遭遇佛缘,还和冷子兴大谈天下各种气象,后四十回也算是误了道,反之过了几世几劫不会还肉身健在,其经历也算是在官场里体验一回“烈火烹油,转念又万事皆空”,在《官场现形记》中历劫一遭。
反观贾政则比较向《儒林外史》中的人物了,说他“假”“正”,亦没有切实的证据,前八十回唯一的一次是对于贾雨村徇情舞弊薛蟠打死冯渊的案件,他的默认。曹公“春秋笔法”,读者心里自明。儒家自圆其说的话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为亲者隐,亲疏有别云云”。冯渊只能“逢冤”。
至于后四十回做外官无能管束下属,见邸报心惊肉跳,担心牵连自己,甚至官说,是否曹公手笔不明,对应恭顺王府来讨要琪官,贾政骂宝玉连累自己一说倒也是统一的。
贾政到底还是有点悟性和幽默感的,一则在元宵大家制灯谜之时对于家人灯谜的不祥的预感,另一则是中秋夜说的笑话,怕老婆者为老婆舔脚一说,未尝不是曹公对于“恋小脚癖”的谐谑。
关于”小脚“的风俗,书中亦是时隐时现,多有提及,届时另作一篇《小蹄子》以专门论述。
“士隐”,“隐士”,“隐事”、“隐市”皆相通尔。
网友评论